《青春漫漫》 楔子 滴答。 水滴落在水洼上,泛起涟漪。巷口的路灯闪烁着,只闻滋的一声,老旧的灯泡燃尽生命,迎向黑暗。漫无边际的漆黑,大雾瀰漫,深处似有人正细语低喃,如怨如诉,如歌如泣,回盪在空旷的巷弄之中,久久不散。 少女一袭白色洋装在黑暗中忽隐忽现,赤裸着双足踩踏在街道上,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迷茫。 滴答。 水滴落在少女白皙的双颊上,少女顿足不前,仰头望去,触眼所及尽是薄雾,巷弄里的低喃声窜进耳里,她调转视线,看向声音来源,心脏用力跳动,伴随着那忽远忽近的轻语声,震得耳膜发疼。 「谁在那里?」 声音先是一顿,而后逐渐增大,最后变成尖锐刺耳的哭声,又似笑声,一声声衝击着少女的耳膜,哪怕用手堵住,也能清晰的传进脑中。 滴答。 水滴落在少女的手背上,收手一看,鲜红的水滴在少女的手背上缓缓扩散,一点一点融进皮肤之中。 「宁安……谢宁安……」衝击耳膜的声音不再说着难以理解的言语,转而呼唤起少女的名字,少女被恐惧垄罩,瞪大双眼呆滞地望着手背,不敢回头,不敢循声而去。 滴答滴答滴答。 鲜红色的水滴越落越多,最终形成倾盆大雨,将少女的一身白衣染得鲜红,像是黑夜之中盛放的红花,狼狈,却妖艷。 脚步声在雨声中清晰响起,一步一步,来到少女身后。 「你为什么不救我……」 熟悉的声音窜入耳中,少女浑身一僵,缓慢的转过身望向身后。 身后空无一人。 少女缓缓吐出一口气,再回首时,一张满是鲜血的精緻面容猛地出现在眼前,恐惧直衝脑门,心脏像是在瞬间被人紧紧捏住,无法跳动,也无法呼吸。 「谢宁安你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不救我── 谢宁安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耳畔还回盪着梦中那人尖锐的质问声,她用力的闭了下眼,胡乱用手抹了把脸,擦去额上的汗,重新躺回床上。 01 听人说陈凯晟被打的消息时,谢宁安正在吃午饭。 一口汤含在嘴里,吞嚥不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吐出来,然后再顺道假装友好的问句「他还好吗」。 「是谁打的?」比起谢宁安的犹豫,座位前方一个谢宁安并不清楚名字,但印象中跟陈凯晟也相处得挺好的女同学听见以后,转头问道。 她关心的居然不是陈凯晟是否还好! 不知怎地,谢宁安觉得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何方人士这般英勇竟拯救天下苍生」这几个字。 虽然在不久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与陈凯晟也算要好,甚至可以说是曖昧,她一颗少女心几乎都快交付在他身上了,可最后他却告诉她,他对她没那意思,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去他妈的最好的朋友。 那瞬间谢宁安觉得自己被他撩拨到飞速跳动的心脏彷彿突然停止跳动,原本有些燥热的身子也渐渐转凉。 这还不算完,陈凯晟告诉她,他早就有女朋友,让谢宁安别胡思乱想,以免对他名声不好。 他说的是他的名声,而非她的名声。 事后谢宁安回想起来,若是当时手中有把美工刀、水果刀或是其他什么刀,估计她眼都不眨一下地就会直接一刀捅死他。 他主动撩她,日日曖昧言语伺候,结果到头来,他不只有女朋友,他担心的居然还是他自己的名声? 谢宁安觉得自己之前大概是瞎了眼,才会以为这个人是真心对她好,事实证明,他与其他那些臭男生没什么两样,不,说他跟别的男生没两样还糟蹋了其他男生,像他这种人,就该有个谁从天而降把他揍一顿,最后揍到连他爸妈都不认识他,才能弥补那些被他撩过、伤害过的女生们受伤的小心灵。 她没想到的是,当时她才这么想过,几个星期后,就真的有人从天而降来把陈凯晟那混蛋给暴揍了一顿。 她和前方的女同学一般,迫切想知道这个拯救苍生的英雄是谁。 「不知道。」但带来消息的男同学似乎并不太清楚,说话间停顿了下,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神情。「我只听说那人似乎还戴了个蜘蛛人的面具。」 闻言,谢宁安抽了下嘴角。 「那个面具该不会还是画的吧?」没忍住,谢宁安张嘴问道。 「对,听说画得很丑!像小孩子画的,但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那个人吗?」同学眼睛瞬间一亮,然后又露出疑惑的模样,一脸狐疑的盯着谢宁安。 「不认识,猜的。」 谢宁安将塑料盖盖上纸碗,把免洗筷子与汤匙连同纸碗一起装回塑胶袋中,一脸的淡定。 其实内心早已掀起狂澜。 虽然市面上有许多蜘蛛人面具,但那人戴的是用画的,而且出现在补习班外面,还将陈凯晟给打了……那么那张面具百分之两百就是她小五那年画来送给许璟钧的面具。 关于陈凯晟的事情,当时她只是当作抱怨讲给许璟钧听,难过当然还是会难过的,但她好像也没有太难过,毕竟在还没陷得太深以前就已经紧急喊了停,她没想到许璟钧听进了心里,不声不响地就跑去把陈凯晟给揍一顿。 还戴着她送的那个破面具。 严格说起来,小时候许璟钧帮她从不少人那里讨回属于她的公道,可自从上了国中,她就再不许他这样帮她,她觉得自己应该成长,不能总是依靠许璟钧。 许璟钧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她不让做,那他就不做了吧,只要不是危害到她人身安危的,再愤怒,他也都忍了。 所以谢宁安想不明白,许璟钧这是怎么了?以前让她更伤心难过的事情也不是没有,他听完后都忍了,这一次却似乎忍不了,非要跑去揍陈凯晟一顿不可。 「知道是谁打的了!」谢宁安这头还未想清楚,教室外又跑进来一个男同学,他先是大口大口喘着气,喘匀了才开口道:「是一高那个许璟钧,上回数学第一名的那个。」 许璟钧的名字一出,教室里知晓谢宁安与许璟钧青梅竹马关係的同学们,都将视线落到谢宁安身上,刚才曾质疑谢宁安认识打人的同学更是用一副被欺骗的表情望着她,无声的表达自己心底的控诉。 「陈凯晟对你那啥了?」座位前方的女同学一脸的惊疑不定,心里几乎认定了谢宁安是被陈凯晟怎么了,许璟钧才会一气之下暴揍陈凯晟一顿。 「没有啊。」面对同学的疑问,谢宁安表现得比她更惊疑不定。 她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会从许璟钧打了陈凯晟这件事情,怀疑到陈凯晟是不是那啥了她,她还小啊喂。 她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将脸埋进掌心里头,闭上双眼,避开眾人的视线。 事情最后以请来双方父母及许璟钧向陈凯晟道歉为结,谢宁安猜测,如果不是因为许璟钧成绩很好,三年后还有极高的机率能成为补习班的招牌之一,补习班方面应该特别想将他退学。 毕竟这是打架啊,补习班创班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这种事情。或者说,会打架的学生基本也不会被送来这间管理严格、教学严谨且口碑极好的补习班。 除了那些知道许璟钧与谢宁安关係的人自有一套猜测外,其他人都想不通许璟钧为什么会打人,打得还是一个跟他基本上没有交集的陈凯晟。 要说为女孩子吧,他们既然没注意过许璟钧与谢宁安的关係,那就不可能注意到谢宁安与陈凯晟的关係,基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要说忌妒成绩太好吧,那也该是陈凯晟打许璟钧;要说口舌之争引起的肢体暴力吧,那更不可能了,许璟钧那人,对方讲十句话他也未必会回一句,吵架什么的根本吵不起来。 别说其他人了,身为许璟钧青梅的谢宁安,在四小时的课程过后,也还是没想通许璟钧打人的理由。 回家的路上,谢宁安侧坐在许璟钧自行车的后座,微凉的风打在脸上,耳旁是呼呼的风声,一手抓着压在裙上的补习袋,一手抓住许璟钧上衣的衣襬,脚晃呀晃的,晃得自行车有些不稳,许璟钧却没说什么,依旧在前方踏着踏板,稳住自行车,不让两人掉下去。 「阿璟。」脚晃到一半,突然想到困扰了一下午的问题还没问,谢宁安喊了许璟钧一声,待等到他的回应,确定他能听见自己声音后,她才问道:「你为什么打陈凯晟啊?」 许璟钧身子不怎么明显地紧了下,好半晌他才回答了谢宁安的问题。 「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说啦?」谢宁安愣住,前倾身子想探头去看许璟钧的侧脸,却只看到他那正在风中飞扬的发丝。 「你说了。」 「所以我在问你我什么时候说了嘛。」 「反正你说了。」 「……我到底说什么了?」对话到这,谢宁安有些无语,她丝毫没有自己让许璟钧去揍陈凯晟一顿的印象,虽然她确实这么想过,但她应该没有说出口。 面对谢宁安又一个疑问,许璟钧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沉默地踏着自行车,目光直视前方,脸上看不出特别的神情。 他一直都是这般清冷的模样,话不多,只有在谢宁安面前才会说稍微多一点的话,但也只是比起平常多了一点而已,像这样说一说就陷入沉默算是常事。 谢宁安倒也不在乎,想着可能自己真的说过类似的话但忘了而已,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想了,很快将这件事情拋到脑后。 「不过,你这样没关係吗?」想起许爸爸的个性,谢宁安又问道:「你爸不会揍你吗?」 「会。」许璟钧答得毫不犹豫,语气平淡的彷彿这并不是什么件大事。 「他气疯了吧?」 想到稍早前特地被请来补习班一趟的父母亲,以及父亲当时那几乎要将他射穿的视线,看起来是气疯了没有错。 许璟钧頷首,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谢宁安盯着他的后脑勺,兀自陷入沉思。 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 穿过喧嚣的大街,下了陆桥后,人车稀少了许多。又骑了一小段路后,自行车转进巷口,在巷弄中两栋并排的屋子前停下,谢宁安跳下自行车,脑中还混乱着,随口道了句「再见」就要去开自己家的大门,却听见许璟钧突然又开口了。 「阿宁。」 谢宁安闻声回头,望着那个佇立在自行车旁的身影。即使是面对她,他脸上仍然没有多馀的表情,一副清冷的模样,只那双眼睛异常的明亮,像是要将她的身影烙印在他眼中。 谢宁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身子。 「干嘛啊?」 「没事。」像是才察觉谢宁安的不自在,许璟钧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眸,转身牵着自行车走到自家门前,耳根有些发烫。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谢宁安没有发现他那发红的耳朵,只呆立在原地发了会愣,而后突然想明白许璟钧喊自己的意图,趁着他的身影完全进入家中以前,她喊住他,并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嘿嘿一笑。 「我等下去救你。」 许璟钧回头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少女的衣裙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她站在那一头,唇畔绽着笑容,清新脱俗,却又俏皮灵动,既似那下凡的仙子,也似那误闯人世间的精灵。 许璟钧望着她,扬唇笑了。 02 想着要去拯救许璟钧,谢宁安便多摁了几下门铃算作催促,待门被打开来,也顾不得打上一声招呼,快步上楼将书包丢进房间里,又立马蹬蹬蹬的跑下楼,一副就要出门的模样,看得谢爸傻了眼。 「才刚回来你去哪啊?」 「去救阿璟!」 「璟」字音才落下,门口已不见谢宁安的人影,谢爸与谢母面面相覷,正吃着饭的双胞胎兄弟倒是异常淡定。 显然是许璟钧那傢伙又做了什么他爸要揍了唄,所以妹妹才会急急忙忙地又往隔壁跑去,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这样啊,他俩都习惯了,就他们爸妈每次听到妹妹这样说,还总要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谢宁安猜到父母会觉得疑惑,但想着还有自己那对双胞胎哥哥在,他们一向懂她在说什么,便没放在心上,只一心顾着前往「拯救」许璟钧。 谢家与许家就在对门,几步路就能跑到。 虽然着急,又是从小玩到大的关係,谢宁安却丝毫没有忘记基本的礼貌,她站定在许家门前,伸手摁了下门铃,在门打开的同时送上恰到好处的微笑。 结果换来了许璟钧的弟弟许延鑫惊恐的表情。 ……你个臭三金。谢宁安在心中暗骂,倒没忘记自己此时来是为了什么,笑着挤开许延鑫,顺利进到许家。 「啪」地一声,一皮带结结实实的抽上许璟钧的手臂。 指宽的红印在许璟钧白皙的肤色上留下痕跡,许璟钧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彷彿这皮带不是落在他的身上。 「许爸!」 话虽如此,可许爸是职业军人退下来的,他的力道,谢宁安不用亲身体会都能用眼看出来,急忙喊声,阻止许爸接下来的动作。 在谢宁安看来,许璟钧就是个蠢蛋,「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个道理她从小教他到大,他偏不肯学,每次挨打都闷不吭声,人家挨五下他就得多挨五下变成十下。 「宁宁来啦。」许爸原本怒气爆錶的神情一碰上谢宁安,瞬间就变成宠女儿的普通老头子,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虽然谢宁安并不是他的女儿,并且许爸其实也还不到老头子的年纪,但这并不妨碍许延鑫暗自在心里吐槽。 「我来啦,所以你别打阿璟啦。」谢宁安好看的笑了笑,希望能淡化许爸的怒气。 但显然功效并不大。 「那可不行。」许爸在瞬间换回那副怒气爆錶的表情,速度之快到谢宁安的笑差点僵在脸上。 用皮带指着许璟钧,许爸彷若告状似的跟谢宁安说:「这臭小子居然敢在补习班打架,而且还把人按着揍一顿,老子教他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他去欺负人的。」 因为谢宁安的到来完全不怕大儿子被丈夫打死的许妈原本正一脸淡定的端坐在沙发上滑手机,此刻一听见从丈夫口中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滑手机的手指头颤了颤。 「那是为了什么?」谢宁安眨巴着大眼,在许爸期待的目光中问出疑问。 「当然是为了让他保护你啊。」许爸长年如冰山似冷漠的脸庞,只有在许妈与谢宁安面前才会融化,此刻他更是露出了笑容,并如愿以偿收穫谢宁安明显演技过剩的感动表情。 看着这场面,许延鑫打了个冷颤,一旁的许妈则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扶额,嘴角没忍住抽了下。 只站立着的许璟钧依旧面无表情。 这样的对话在许家出现过无数次,像是什么通关密语似地,许爸一这样说,谢宁安就会这么问,然后许爸再这么答,最终谢宁安会露出感动的神情。 配合度之高让许璟钧常觉得,也许谢宁安真是他爸的女儿也说不定。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许爸爱妻如命,那是谢宁安也排不上的,若让许爸听到这疑似质疑他出轨的话……皮带会抽得他三天三夜都别想下床。 对此,谢宁安自有一套合理说法。 背对着许璟钧而坐,听着耳边吵杂的吹风机声,成功阻止了他挨打的谢宁安一边在数学习题上填下答案,一边用着高深莫测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爸每次说那句话的表情你没仔细看吗?就是一脸的期盼啊。」 「我不可能明明看见了却不照着他的期盼做啊,这么不孝的行为是会招天打雷劈的喔。」 「这就是为什么你爸把我当女儿而把你当部下的原因。」 「你还太嫩了小璟,多跟姐姐学习啊——」 听谢宁安越说越不着调,许璟钧啪地关上吹风机,不客气地打断正说得开心的谢宁安,「不要叫我小璟,还有,你只比我早出生三个月,算什么姐姐。」 儘管语调平淡,谢宁安还是从中听出了许璟钧的不满。 似乎每次只要自己自称姐姐他都会感到不满……谢宁安疑惑的瞅了瞅面无表情收着吹风机的许璟钧,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晃了晃脑袋,她转头又将一个答案填进习题上的框框里。 收拾好东西,许璟钧从书桌上拿起今日份的讲义与文具,走到房间中央的小桌子旁坐下,正好对上靠床而坐、桌子另一端的谢宁安的视线。 谢宁安朝他嘿嘿一笑。 「你好兇啊小璟。」 「说了别叫我小璟。」 许璟钧将国文讲义摊开到上一次没写完的地方,按了几下自动笔,也不理会谢宁安,逕自安静地开始做题目。 到底没敢招惹有些不悦的许璟钧,谢宁安嘿嘿一笑后闭上嘴,也低下头写习题。 因为房间有些热的缘故,谢宁安一直没能让自己专注度维持太久,写一写就要动一下,或是抬头看看许璟钧,活像个坐不住的孩子。 虽说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可毕竟现在已经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少女,许爸并不信任自己的大儿子,因此只要谢宁安到许璟钧房里学习,总要求他们把房门开着,好方便其他人注意房内动静。 而这意味着,无论当天多热,他们两人都只有电扇可以吹,门不能关上即使开了冷气效用也不算太大,而且还浪费电。 许璟钧倒无所谓,谢宁安就无法忍受了,本身就是个十分怕热的体质,一头黑发又厚又长,即使把它们梳成个小包包扎在脑瓜上,她仍觉得热,加上如今虽已是十月中,可气候异常,晚间仍没什么风吹进屋内,更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 见她热得坐都坐不住,不停动来动去的模样,许璟钧搁下笔,起身将自动转来转去的风扇固定,并将风扇的头对准了谢宁安。 稳定的凉风一阵阵吹拂在身上,谢宁安愣了愣,侧头看了眼风扇又看向重新在她对面坐下的许璟钧。 「你不热啊?」 许璟钧摇摇头,拿起笔,视线重新落在讲义上。 看许璟钧这模样,显然并没有想跟自己聊天的意思,谢宁安也不在意,把最后一题的演算过程刷刷写在题本上,又在纸上重新验算了一遍,确认下答案,将数字在右下角的地方写上后,谢宁安丢开笔,伸了个懒腰。 一隻白皙修长的手从另一头伸了出来,指尖敲了敲习题上的某一题。 「算错了。」许璟钧头也不抬地说。 已经习惯他明明也正写着讲义,看都没看自己写题的过程,却能突然就发现自己写错答案的这个超能力,谢宁安也不多问,推开他的手,重新拿起笔演算错题。 改完错题,谢宁安又将笔丢开,抱起许璟钧放在床头柜上的平板,整个人窝到床上去,上床以前,还不忘让电风扇重新转动起来。 许璟钧虽然说自己不热,可在这样闷热的环境下待着还不吹电风扇,多少还是会流汗。谢宁安再怕热,也做不到看着他额上都热得冒出汗了还一个人抱着电风扇吹得开心。 房间一时间就只剩下电风扇转动的声音。 趴在许璟钧的床上,谢宁安找到自己昨天才看了一半的小说,点开安静地看着,因此,并没有发现原本应该正专注做题的许璟钧的视线已经落到她身上。 少女的长发束成一个小包在脑袋上,白皙的颈部因而袒露在他眼前,几根过短的发丝落在她的脖颈上,随着风扇的吹拂而微微飘动。 一晃一晃地,撩拨着他的心。 他吞嚥了下口水,耳朵根部有些燥热。 「看什么啊?」大概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谢宁安查觉到了他的注视,视线从平板上移开,笑嘻嘻的凑向床沿,大眼一眨一眨地望着许璟钧。 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表面上,许璟钧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没有回答谢宁安的话,而是淡定的移开视线,继续做题。 谢宁安耸耸肩,无所谓趴在床沿望着正低头写题的许璟钧,越看,就越觉得眼前的少年好看。 从有记忆起,他就一直在她身旁。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与同龄孩子相比,她既瘦弱又矮小,就连只比她小两岁的许延鑫那时候看起来都比她大。 她上头虽有两个双胞胎哥哥,可一来,双胞胎哥哥大上她五岁,她在幼儿园的时候,他们都上小学了;二来,双胞胎哥哥太过闹腾,成天只想着玩乐,半点没有照顾妹妹的意思。于是,照顾谢宁安的工作就这样落到了许璟钧身上。 许爸所说的话并不是为了感动谢宁安而随意说说的,他教给许璟钧许多近身搏斗的东西,有很大的理由确实是为了保护谢宁安。 社会在变化,人与人之间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单纯,即使年岁小至幼儿园孩童,也总有那么几个孩子会生出欺负人的念头。 而曾经那么小一个,挡在她身前,替她赶跑那些欺负她的傢伙的小男孩,也长成了这样好看的少年模样。 看着看着,谢宁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喊了许璟钧,然后露出一副「我知道你的祕密」的模样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啪噠」一声,许璟钧手上的笔掉在国文讲义上。 03 为了不让谢宁安看出他的失态,许璟钧淡定地拿起橡皮擦擦掉刚写上的答案,假装笔是他放下而不是因为听到她的问题才失态掉落,而后再重新把笔握回手上,埋头写题。 可对方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谢宁安呀,他再怎么故作镇定,谢宁安还是从中嗅出了那么一丝不同。她狡黠一笑,索性跳下床,坐回刚才的位置,身子一半贴在桌子上,整颗头凑向许璟钧,直接挡住了他一半的视野。 洗发精的香气伴随着少女独有的气息窜入鼻尖,许璟钧抬起头时,就看见自家小青梅眨着水灵的大眼,一脸八卦样。 凑近了看,十六岁的少女肤况正好,脸蛋白皙柔嫩,睫毛纤长浓密,彷若自带眼线,唇色红润,双颊因为空气闷热而有些红扑扑的── 查觉到耳根又开始燥热,许璟钧别过头,用手轻轻推开谢宁安。 「你挡到我了。」 谢宁安顺从着退了些,按照她对自己这个竹马的认识,他现在的这个态度,估计他有喜欢的人这传言是真的,但要从他这里问出点什么,有点难。 她自詡对他足够了解,若传言是真的,他总会让她知道的。 这般想着,她也不再追问下去,只安静地看他写题。 沉默没能持续太久,一直维持着原本动作的谢宁安又唤了许璟钧,不等许璟钧应声,她已经逕自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对许璟钧来说不陌生,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随口问道:「三个月前不是才说喜欢陈凯晟吗?」 「别提那个渣。」谢宁安一脸的嫌弃。 「那不然?」 「成了再告诉你。」 谢宁安高深莫测的嘿嘿一笑,笑得许璟钧停了笔,抬头看她。 和当初提起陈凯晟时不同,谢宁安并没有太多恋爱中少女的表现,按照他对她的理解,估计这还只是个开头,对方很可能并不认识她,又或者是与她没有太多的接触……对象应该是同班同学或学长吧。 也不知怎地,许璟钧就觉得谢宁安现在的笑容特别刺眼。 「别犯花痴。」他一把将讲义闔上,起身把讲义跟文具用品拿到书桌放,扫了眼书桌上的小时鐘,毫不客气的对谢宁安下逐客令,「你该回家了。」 虽然不晓得许璟钧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但他在她眼里一直就都是个情绪多变的男孩子,谢宁安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顺从的抱起自己带过来的习题与文具,走到房门口时见许璟钧还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桌前,谢宁安偏了偏头。 「你不送我啊?」 「你长这么安全用得着我送吗?」 许璟钧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饶是习惯他多变的情绪,谢宁安也有些生气了。闻言,再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出了房门,蹬蹬的下了楼。 听着她下楼的声音,许璟钧走到房门口,靠在门框处,耳边听着楼下的动静。 她到楼下了……好像在跟爸妈间聊,声音有点小……说再见了,可是被喊住了……又说再见了,应该真的再见了,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没声音了。 真的走了啊。 许璟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着门框滑坐在地,懊恼的挠了挠头发,好半晌都没能重新站起来。 与许璟钧的懊恼不同,谢宁安气呼呼的回到家中。 晚间十点多,作息正常的谢爸已经在房内呼呼大睡,谢妈正在洗澡,客厅只有她两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在看电视,一个拿着手机打游戏。 见谢宁安回来,谢咏骆放下遥控器,按着谢妈稍早前的交代,敲敲浴室门让她知道谢宁安已经平安到家;另一边,谢咏慎在专注操作中拨出一秒的时间扫了谢宁安身后一眼,蹙了下眉头。 「小璟没送你?」 「我长那么安全送什么送!」一听哥哥提起许璟钧,谢宁安本来稍稍压下去的火又窜起来,说话的语气连带的也不太好。 「小璟惹你了?」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的谢咏骆挑了挑眉,拿起桌上倒放着的谢宁安常用的玻璃杯,倒了点冷水壶中的水进玻璃杯内,把玻璃杯递给谢宁安。 谢宁安随手将习题及文具搁在茶几上,从哥哥手中接过玻璃杯,喝一口后把事情经过简单跟哥哥们说,末了,还不忘抱怨道:「居然说一个女孩子长得很安全?他那嘴根本坏透了。」 兀自生气的谢宁安并没有发现双胞胎哥哥在听完事情经过后,交换了个有些奇怪的眼神,而他们两人显然也没打算为此事多发表什么。在他们看来,谢宁安也不是跟许璟钧第一次吵架了,没几天就会又和好如初,加上谢宁安这人护短,即使在气头上,许璟钧也是个「只有她能骂其他人都不许骂」的存在,要是顺着她的脾气跟着骂上两句,她能记仇个半个月。 「你们干嘛都不说话?」谢宁安一个人又碎念了一会儿,见两个哥哥都不发表意见,还特地把电视跟游戏声都调小,彷彿方便她说话似的,便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继续说下去。 「我们要敢说上一句小璟的不好……」谢咏骆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你能把我们骂上一个月。」谢咏慎头也不抬的接下去。 谢宁安一愣,而后摸摸鼻子,认了。 儘管如此,她现在也一点不想再与他们说起许璟钧,她还在生气呢,因为不许别人骂,所以她自个儿得多骂点,便嘿嘿一笑,转了话题问道:「慎哥最近不用练习啊?」 谢慎咏高二时打游戏打出名气,被他现在待的职业战队相中,在谢爸谢妈的同意下进入电竞圈,成为一名职业选手,平时大都待在宿舍,方便随时能与队友进练习室团练,偶尔才回家,休假时间也大多不长,毕竟游戏这种东西,一但长时间不碰,手感便难找回来。 「这次有半个月的假啊。」手机上的游戏正好打完,谢咏慎伸了个懒腰,语气透着漫不经心。 听谢咏慎这么一说,谢宁安倒是想起来了。这次之所以有半个月的假,是因为谢咏慎的战队在四强时,因为几个不应该的失误,最终只拿下第五名,这下倒好,不仅没可能前往国外比赛,连资格赛都不需要打,直接各自收拾行李回家放假。 好在谢咏慎从来都不是在意输赢的人,打游戏对他来说,只是刚好他比别人有天赋且被战队相中于是他踏足电竞圈,这样而已。他并不把自己的人生放在电竞上,一边打游戏的同时,他也没有落下学校的课业。 因此,相比起其他队友,输掉这场比赛,他是真的没放心上。 反正冠军拿过了,国外的比赛也去过了,倒是第五名,他还是头一次拿,他其实觉得挺新鲜的。当然这话他没敢说,他怕被教练和队友揍。 谢咏慎所待的战队的每一场比赛谢宁安都没错过,自然也晓得他们输的事情,但她知道兄长拥有异于常人的强大心理及良好心态,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她也没有对那场比赛表示什么,反而眼睛一亮,觉得这对她来说算是个好事。 「慎哥──」 「想都别想。」早在谢宁安眼睛亮起的瞬间,谢咏慎就已秒懂她背后的意思,也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她的话,并且拒绝她。 ……你这样果断是会失去我的你知道吗?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 「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别想我帮你把段位打上去,就你那破技术,上去了还不得破坏人家的游戏体验。」 虽然严格说起来,谢宁安的游戏技术并不差,毕竟是被身为职业选手的谢咏慎手把手带起来的,可高中学业重,她能玩游戏的时间有限,有一段没一段的玩下来,手感也就差了。 若放在一般玩家里面,谢宁安的这手游戏技术还是很能打的,可落在谢咏慎这种天赋极高的职业选手眼里,那也还只是个渣技术。 分分鐘秒杀你的那种。 「慎哥。」被接连着两次爆击的谢宁安抱起刚才放在桌上的习题和文具,站起身,对谢咏慎摆出冷漠脸,「你破坏了我的聊天体验,我们没办法好好玩耍了,再见。」 「再见。」谢咏慎同样摆了个冷漠脸,丝毫不认为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 「噗哧。」在一旁听他们一来一往的说了好一会儿的谢咏骆没忍住,压着声音笑出声来。 忽略掉背后谢咏骆不大的笑声,谢宁安保持着冷漠脸正准备上楼,在经过浴室时,正巧碰上刚洗完澡的谢妈。 「怎么还没上楼?」谢妈愣了愣,抬头看向掛在客厅的时鐘,已经快十一点了。「赶紧上楼睡觉,看看你的黑眼圈,都要跑出来了。」 谢妈伸手点了点谢宁安的眼眶下方处。少女年岁正好,加上本身肤况的优势,晚睡也还影响不了肤质,可热爱保养的谢妈总忍不住要提醒女儿几句,免得她仗着自己年轻,把肤质搞坏了,以后就算保养也救不回来,那就亏大了。 「知道了。」知晓母亲的用心,谢宁安也不辩驳或解释,只嘿嘿一笑,转身上楼。 04 早晨,谢宁安被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给唤醒,她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闹鐘恰好会在五分鐘后响起。 她索性也不睡了,下床打开窗,让早晨微凉的风吹进房内。 洗梳过后,换上制服,她来到书桌前,按照墙上贴的课表一一将今天要上的科目课本收进书包里,又细心的检查一遍作业的完成状况,才愉快的背着书包下楼。 两个双胞胎哥哥没有早起的习惯,因此除了刚下楼的谢宁安,楼下便只有早起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的谢爸,与在厨房内忙着准备早餐的谢妈。 谢宁安与他们道了早,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坐到餐桌前。 谢妈将谢宁安的早餐装盘放到她面前,谢宁安有礼的谢过自己的妈妈,拿起一旁的玻璃水壶,倒了杯水来喝。 水还温温的,是正好的温度。 「所以昨天是怎么了?小璟怎么又惹到他爸了?」谢爸这时也关掉电视,走到餐桌前坐下,接过谢妈端来的咖啡轻啜一口,才开口问出他昨晚要问但最后也没能问到的问题。 听谢爸提起许璟钧,谢宁安又想起自己昨天被他莫名其妙兇了的事情,她还没原谅他呢,可谢爸不是她两个哥哥,随意乱兇太不孝了,所以谢宁安还是乖巧的将补习班发生的事情说给她爸听。 「小璟打人了?」谢爸和谢妈互相对视一眼,谢妈坐到谢宁安对面,一脸的担忧,「小璟打的那个同学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摸你哪了还是──」 ……真棒,自家妈妈的思路居然跟补习班同学出奇的一致。 「他没对我做什么,就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没敢再听下去,谢宁安赶紧打断谢妈的话,无奈扶额,将事情完完整整的都说与父母听。 「这事就是你那同学做得不对了。」听自家宝贝女儿差点被男生玩弄感情,谢爸的脸顿时严肃起来,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那你昨天有没有跟他爸解释清楚?虽说打架不好,可这也不算小璟的错。」 「说了,后来没事了。」想起昨天将事情告诉许爸后许爸的反应,再看了眼虽然严肃应该还隐约有点生气却依旧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亲爸……谢宁安抽了抽嘴角,亲爸的反应都还没许爸的大,总不会许爸还真是她亲爸吧。 当然这话她也不可能说出口,谢爸同样爱妻如命,说出这样质疑谢母出轨的话,会被看作不孝,不孝的人,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从小听谢爸说着这段话长大,搞得谢宁安每回只要一想跟谢母或谢爸发脾气,就觉得原本晴朗的天空会在瞬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然后落下一到雷来把她这不知好歹的坏女儿给劈晕。 「没事就好,你赶紧吃完上学去,别又让小璟等你,免得赶不上校车。」谢母叮嚀了几句后,转身回厨房去忙。 反正她今天也没打算跟他一起去搭车。 谢宁安不以为然的低下头咬了口吐司,而后眼睛一亮。 里面是她最喜欢的花生酱啊。 因为怕她长痘发胖,儘管她热爱花生酱,谢妈也没准她每天吃,偶尔谢妈心情好才替她弄,而只要那天的早餐是花生吐司,她的心情就能好上一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没跟许璟钧吵架的话。 才刚牵着自行车出来,谢宁安就瞧见对门同样牵着自行车出来的许璟钧,吃到花生吐司的好心情虽说没因此变差,但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没原谅他。 最初的那一眼过后,谢宁安就不肯再看他,跨上自行车,逕自走了。 从她牵着自己的自行车出来,许璟钧就猜到她的气应该还没消,到底也是自己的不对,所以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许璟钧没有喊住她,而是面无表情的也骑上自行车,跟在谢宁安身后一段距离,不紧不慢的骑着。 两人平时主要是搭校车上下学,但因为两人的家位于稍显偏僻的住宅区,学校校车设的站又是个离住宅区有段距离的公车站牌旁,除去要补习的星期三会统一由谢爸载到校车上车地点,其馀时后都是由许璟钧骑着自行车载谢宁安到搭车地点,两人再一同搭校车前往学校。 两人上车的地点附近就有个自行车停车场,自行车停在里头只要记得上锁,一般不会被偷走。 谢宁安今天出门的早,到的时候还没什么学生在等校车,她便慢吞吞的下了自行车,将自行车上锁,朝着公车站牌走去。 许璟钧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后,谢宁安走向公车站牌时,他也已经锁好自行车,跟着走在她的身后。 「别跟着我。」谢宁安在公车站牌前停下,转头瞪着许璟钧。 许璟钧面无表情的瞅着她,没说话。 他熟知她的脾气,会主动跟他讲话,无论出口的话是好是坏,都只代表她已经不生自己的气,也允许自己跟她搭话。 像个小公主似的,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她没有讨人厌的公主病吧。 许璟钧在心底无声地叹口气,倒也没有别的意思。 总归是他们两家几个男人男孩给宠出来的,自己宠出来的公主,自己受着也就是了。 见许璟钧没要回自己话的意思,谢宁安朝他扮了个鬼脸,转过身,不理会他。 两人沉默地等来校车,一前一后走上校车,礼貌性地跟司机及车长道早,而后便各自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学期初选座位时,他们选了隔着一条走道的隔壁座位,两人都是靠走道坐,谢宁安的左手边坐的是他们的国中好友苏珂,此时还未上车;许璟钧右手边坐的是一个高二的学长,比他们早一站上车,一般都在车上补眠,甚少与人交谈。 许璟钧话少,同样也讨厌话多又喜欢装熟的人,当初便是瞅准这点才选择划位在这学长旁边,如今几个星期下来,对方确实连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这让他感到特别满意。 早晨的校车上一般用来补眠或准备早自习的小考,但由于上周才刚考完第一次期中考,无论哪个年级,大家都放松许多,车上便没有以往那般安静,不时有小声的说话声传来。 隔着一条走道,谢宁安与许璟钧说话不方便,苏珂又还未上车,索性将手机插上耳机,找到自己最喜欢的战队wsf上周的比赛片段。 跟谢咏慎所待的br战队一样,wsf战队主打的也是目前一款名叫「召唤师」的热门游戏,同时,还是目前游戏联盟中,除了br战队之外,最强的一支队伍,里面有个这一赛季新加入、人气相对其他队员来说特别低的选手沐非,是谢宁安最喜欢的选手。 他玩的虽不是输出的角色,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这一次四强的最后谢咏慎就多次因为他而失误空大,最终他们进入四强,而谢咏慎他们却只能屈居第五,含恨离开。 隔着一条走道,见谢宁安看得专注,许璟钧有些纳闷。 这游戏男性玩家居多,女性大多没什么兴趣,就算有个身为这游戏的职业选手的哥哥,谢宁安一个女孩子,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游戏?喜欢到近乎每场比赛都要看。 谢宁安兴致勃勃地看着,许璟钧也不打扰她,就这样隔着走道,一会儿看看她的侧脸,一会儿看看她手机上的影片。 直到苏珂出现。 苏珂十分娇小可爱,脸上掛着圆型框的大眼镜,长发在脑后梳成高马尾,制服乖乖的扎进裙子里,裙子的长度也恰好在膝上约两公分的地方。 与偶尔会出现男孩子气行为的谢宁安不同,苏珂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艺少女。 她先和谢宁安道了早安,坐上座位后,又从谢宁安身旁探出一颗头来跟许璟钧道早。 许璟钧点点头,算作回应。 苏珂的到来没能让谢宁安立刻收起手机,反而因为看得正精彩,而不管不顾地拉着苏珂一起看。 顺从的接过耳机戴上,苏珂跟着也盯着谢宁安的手机看,相比起谢宁安的兴奋,苏珂的脸上虽也掛着微笑,但那微笑中似乎蒙上了一层……疑惑? 许璟钧忍不住想扶额。 人家文艺少女的形象都要因你而毁了你知道吗? 谢宁安显然不知道,她甚至忘记自己还拉来苏珂一起看,兀自沉迷于沐非精湛的操作中,要不是还有身处校车的意识在,谢宁安都想为沐非的操作大声喝采。 车在摇摇晃晃中朝着学校的方向前进。 校车中央的位置上,少女双眼发亮的盯着手机萤幕看,时不时扯一把一旁的文艺少女,以表达她的兴奋之情,走道的另一边,少年以手支着头,目光落在她的侧顏上,唇角微微勾起。 05 校车在七点半准时抵达学校,谢宁安将手机收进书包里,率先下车,苏珂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最后才是许璟钧。 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平时关係极好,可在学校,谢宁安大多不会和许璟钧太过亲近,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而是对她而言,学校还有她许多的朋友,许璟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分时段,只要她想她都能见到,没必要连在学校都黏在一起。 许璟钧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下意识想待在她身旁,可因为两人不同班的缘故,哪怕他想,也总有分开的时候。 一高採能力分班制,高一正式开学前,暑辅的最后一天是能力测验,依据各科测验结果,总分较高且文科分数高于数理科分数的,分在高一一班;总分高且数理科分数高于文科分数的,分在高一三班。 谢宁安各科都很平均,可大概是英文不小心突出了那么一点,致使她被分在高一一班,而被她称作数理天才的许璟钧理所当然分在高一三班。 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苏珂,苏珂浑身充满浓厚的文学气息,活脱脱一个文艺气质少女,只差没整日捧着一本诗集走在校内,却不想居然也被分在高一三班。 对此,苏珂一度感到烦恼。 作为数理资优班的高一三班,里头男生数量多于女生,而苏珂娇小可爱,性子温和,说话软糯,从国中就受到各年级段的男生欢迎,高中才开学他们班就有不少男生主动接近她,想换取她的联络方式,偏偏苏珂有轻微的男性恐惧症,一次这么多男孩子接近她,吓得她开学第一天就差点跑回家。 听了苏珂的哭诉,谢宁安便让同样待在高一三班的许璟钧多注意她,替她摆脱那些奇怪的男同学的搭訕与骚扰。 说起来,他们三人都是国中时就认识,只不过因为男性恐惧症,苏珂甚少靠近许璟钧,加之许璟钧话少,除了谢宁安对谁也提不起兴趣,两人因此并不熟悉,苏珂甚至还有些畏惧他。 但为了让一眾男性远离苏珂,许璟钧的陪伴是必要的。 许璟钧倒是没有意见,反正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往苏珂身后一站,不冷不热的看上对方一眼,对方就会自动退却;而苏珂虽然害怕许璟钧,但谢宁安远在高一一班,没办法帮上她,她也只能勉强接受许璟钧的保护。 如此一个多月下来,苏珂也有些适应许璟钧的陪伴,偶尔还会与他搭上几句话,许璟钧不讨厌她,有时心情好也会应和几句。 这会儿见已经到达高一一班门前,谢宁安朝他们摆摆手,转身走进教室。 待谢宁安进了教室,两人继续朝自己教室的方向前进,一边走,苏珂忽然扯了扯许璟钧的衣襬。 「我跟你说件事。」 许璟钧没出声,看了她一眼。 「我其实……没看懂安安让我看的那个影片。」苏珂吐吐舌,俏皮的笑了笑,手指放在唇边,「你别告诉她,我怕她非要教会我看懂不可。」 许璟钧扯了扯嘴角,点点头。 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上週刚考完第一次期中考,分数在今天已经差不多都出来了,高一一班的班导师是个在高一开学初就告诉班上同学,她会用尽各种手段拉高班上全体成绩,让同学们能继续留在语资班。 而她自认为最有效的一个方法便是换座位,由她依照每个人各科成绩的高低来安排,例如甲同学英文好数学差,那甲同学的隔壁同学就会是个英文差数学好的乙同学;考虑到甲同学不会只是单纯英文好数学差,可能同时化学也不好,那么另一边或是前座的丙同学肯定化学就很好。 班导师在学期一开始就参考着能力测验的各科成绩这般安排座位,第一次期中考成绩出来以后,确实有不少人成绩都提高很多。 然而,由于能力测验只考了国英数三科,远不如第一次期中考考的科目多,因而在这一次考完以后,班导师又针对了社会与自然科的成绩,调整大部分人的座位。 谢宁安就是被调整座位的其中之一。 第一次期中考的成绩中,她的化学明显低于其他分数,而且还低了不少。 搬着自己的东西到新的座位坐下,谢宁安紧盯着成绩单上化学那一栏的分数,不明白为什么会考出这种成绩来。 考试的时后她明明写得特别顺。 由于实在太过纠结,早自习一结束,班导师才离开,她便立刻从刚搬过来的那堆书里面找出夹在化学课本里的化学考卷,虽然答案另外填在仍在化学老师那的答案卷上,可谢宁安考卷上仍留有当时的一些做题痕跡与算式。 因为没有正确答案,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做的没问题,扣除不确定的答案,应该也不至于是那样的分数。 「第五题、第七题还有第十题,都错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右手边传入谢宁安耳里,她先是一愣,而后向右侧看去,脑袋当机了一秒才想起自己换了新的座位,现在的左邻右舍应该都跟之前不一样。 果然,不只右手边的是她不认识的同学,左侧座位上的同学也是只有交谈过几次的数学小老师,前座看着背影她认不太出来是谁,估计没说过话,至于后座……既然也是没主动找自己说话的同学,大概跟她不是太熟,她也就没有转头去看。 扫视自己的周围一圈后,她重新将目光落回隔壁同学身上……的左胸口处的学号下方的名字上头。 她本身有点记脸的障碍,学期初的自我介绍早忘得差不多,除了少数几个当时坐在她四周的同学外,其馀人她都没怎么主动交谈过,对于班上同学谁是谁,她顶多有点印象,却没能将人和名字对上。 虽说不太认得脸,可名字她多少记得,对这个同学的名字也印象深刻。 一般能力测验的成绩不会公布,只作为分班依据,但谢宁安所在的学校是全市有名的一高,能够每年送出那么多优秀成绩的学生进入各大名牌大学,其中没有点「变态」手段是不可能的。 学校在学期初就将能力测验的分数按照排名,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清楚的列成一张表,张贴在学校大门处的佈告栏里。 谢宁安自己只考了个第五名,苏珂第七,许璟钧第二,而第一名的周奕宬……谢宁安看向身旁的这个人,终于将名字和人对上号。 作为能力测验的榜首,周奕宬显然很低调,在班上也没有太过活跃的表现,以至于谢宁安虽然知道自己和榜首同班,却始终不清楚他长什么模样。 「嗯?你不认识我吗?」谢宁安盯着名字看的时间太长,周奕宬懒洋洋一笑,以手支着头,盯着谢宁安看。 对方明显没有别的意思,可同班一个多月还没把同学全部记熟,让谢宁安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尷尬的笑了笑,「现在认识了。」 周奕宬并不介意,只视线下看,落在谢宁安的化学考卷上,「你不改吗?」 「什么?」谢宁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化学考卷,哦了一声,「可是我不知道我哪里错啦。」 没有等来周奕宬的回答,谢宁安只当他是无聊随口一问而已,便没放在心上,将化学考卷重新收到抽屉里,打算去找自己熟悉的朋友聊天。 才刚准备起身,一张考卷从右手边被放到自己眼前,谢宁安侧头看去,面露不解。 「你自己用看的应该能看懂。」 谢宁安顺从地看向桌上的考卷,每一题都有详细的解法,即使是判断题,也有一些简单的笔记在上头,显然是周奕宬的作答习惯。 只那字跡实在有点一言难尽。 见谢宁安只是盯着考卷看,许久都没出声,周奕宬以为她仍没看出她哪边错误,正想指出来,就见谢宁安略显不好意思地朝自己笑了笑。 周奕宬没看懂她笑里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懂还没懂,只好问道:「看得懂吗?」 「没看懂,」谢宁安顿了顿,仍是没好意思直白的说出「你的字好丑」这种伤人的话,只好婉转的补充道:「但又不是那种没看懂。」 这意思是懂还是不懂? 饶是周奕宬这般学霸的存在,一时间也不懂谢宁安到底在说什么,只能继续用着一脸的疑惑望着她。 见他如此,谢宁安只得解释,「就是,呃,解题过程我应该懂了,可是我其实没看懂。」 「……」 所以到底是懂还没懂? 周奕宬觉得更懵了。 他想起刚才看过的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他排在第一,第二名就是他身旁这个女孩子,她的国文在包含选择与作文的状态下令人惊艳的拿下满分。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国文好的人脑回路都和他们一般人不太一样。 不管她到底懂没懂,反正他是不懂了。 06 「她的意思就是你字很丑啦。」 这头,周奕宬还在纠结懂懂不懂的问题,谢宁安左手边的同学已经听不下去他们的对话,凑过来将谢宁安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的话告诉周奕宬。 谢宁安快速的瞄了一眼他左胸口的名字──林槿桓,然后成功把他身为数学小老师的身分与他的本名、长相连在一起。 「她刚刚偷瞄你的名字了。」没有搭理林槿桓说他字丑的话,周奕宬重新以手支头,出口的话又沾染上一开始那种懒洋洋的气息。 「怎么啦谢同学?看不出来你对我有点意思啊。」林槿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过去周奕宬那边,斜靠在周奕宬的桌子旁,正笑瞇瞇的瞅着谢宁安。 谢宁安面露惊恐。 「我只是不认识你。」 「……」同班一个多月还不认识自己同班同学你为何可以这般理直气壮? 林槿桓无奈一笑,号称懟遍天下无敌手的他感觉自己头一次遇到无法好好懟回去的对象。 只因为对方表现的实在太无所畏惧。 「那你现在认识了。」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林槿桓耸了下肩,转而对周奕宬道:「别转移话题,你字太丑人家看不懂你检讨一下。」 「那叫艺术。」周奕宬笑了下,伸手拿回自己的化学考卷,朝谢宁安晃了晃,「还需要吗?」 谢宁安摇摇头。 虽然她其实很需要,可是那字太过一言难尽,她觉得与其花时间研究他写的是什么,不如等拿到考卷再听老师检讨。 上课鐘声恰巧响起。 早晨的第一堂是数学课,是班导师的课,他是个守时的人,一般鐘响一分鐘左右就会踏进教室,林槿桓身为班导的直系小老师,不好在上课前还在间聊,便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与此同时,原本有些吵杂的教室也逐渐安静,大家有默契的各自坐回自己座位,拿出上週才考完的第一次期中考的数学考卷,静待班导到来。 谢宁安将成绩单与化学考卷摺好收进抽屉,又从抽屉翻出数学讲义,从中找出数学考卷。 因为有个擅长数学的竹马在,硬生生将谢宁安原本烂成渣的数学救起来,所以谢宁安的数学现在已经和国英两科的程度差不多,除了理解的稍微慢一些,解题上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加之谢宁安本身不是太在乎成绩的人,除了化学考得与她预想的不太一样,让她多纠结了一会儿外,其馀的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因此当班导让大家给身为此次数学考试最高分的她与周奕宬鼓掌时,她一时间都还没回过神来。 她?数学最高分?怎么可能? 她从抽屉中翻出不久前才收进去的成绩单,找到数学一栏,先看了周奕宬的数学成绩,再往下找到自己的那一列横着看过去,然后彻底被吓住。 那可是九十八分啊!她谢宁安有生之年居然把数学考出九十八的高分!还与能力测验的榜首同分! 谢宁安兀自陷入震惊中,因而没注意到一旁的周奕宬正支着头看她。 同班一个多月来,周奕宬一直很低调,虽然因着能力测验榜首这个身份,让他收到不少关注的目光,可他却总是懒洋洋的,下课时间不是不在教室,就是趴俯在桌上休息,上课也不见多专注,似乎永远都没睡醒的模样,让不少想问他问题的同学都没敢太过接近他。 别人不接近他,他也没有主动接近别人的意思,除了同国中出来的林槿桓,整一个多月下来,他就没怎么与其他人说过话,自然也没怎么去注意班上其他人。 可他对谢宁安有印象。 或许是见他总在睡觉的缘故,别人聊起八卦通常不会特别避开他,以至于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已多次听见谢宁安的名字。 伴随在谢宁安名字之后的,还有许璟钧这个名字。 于是在认识谢宁安之前,他已经知道谢宁安有个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不少人想透过谢宁安去认识许璟钧,但都被谢宁安婉拒了。她们猜测谢宁安正跟许璟钧交往,不允许别人覬覦她的男朋友才会拒绝她们,她们觉得她很自私,不少人因此有点讨厌她…… 不晓得她若是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就被这么多人讨厌会有什么反应? 垂下眼眸,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数学考卷上,周奕宬一手支头,一手拿笔,陷入沉思之中,丝毫没有要专注听老师检讨错题的意思。 另一侧,谢宁安从震惊中恢復过来,瞥了上头的老师一眼,悄悄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从通讯软体中找到许璟钧的名字,一边注意着老师的动向,一边飞快的在手机上头打字,然后送出讯息,再将手机立刻收到抽屉中,低下头故作认真。 一连串的动作花了她不过十五秒左右的时间,动作之熟练让一旁的林槿桓看得傻眼。 一个发呆也罢了,两个都在思考自己的人生也无所谓,但三个都露出一脸呆滞的神情就不能忍了。 班导敲了敲黑板,对着坐在教室正中央,视线分别落在不同地方,却明显没在听他检讨题目的三个人,清了清嗓子道:「我说,那边的三人小组,知道你们这次考得不错,但也别在我的课上思考人生吧?」 班上其馀同学的目光顺着班导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班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林槿桓率先回过神来,对上班导的目光,耳边是其他同学低低的笑声,再看向右手边,那两人还望着考卷不知道在想什么,丝毫没有被指出来的意识,连忙伸手扯了扯谢宁安的手。 谢宁安被扯得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林槿桓,林槿桓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看懂了,立刻转头看向班导,而后对上班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看班导无声地用眼神示意她叫一下右边那人。 她秒懂班导的意思,傻笑着伸出手推了下周奕宬。 她没敢看过去,因此不知道自己这突然的一推,让还陷在思考中的周奕宬吓了一跳,加上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支着头的那隻手已隐隐发麻,被谢宁安这么一推,他身子一顿,手一松,整个人便半趴伏在桌上,还发出咚的一声。 原本低低的笑声瞬间便成哄堂大笑,连台上的班导都忍不住笑出声。 林槿桓扶额,谢宁安慌张,只周奕宬还一副大梦初醒般的茫然。 「干嘛?」 周奕宬这话一问出口,班上笑得更大声了,班导只能拍手示意大家注意并且安静。 等眾人都收了笑,谢宁安三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他身上,班导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们三个好像特别容易恍神啊,别因为这次考了前三名就松懈了。」他先是对着谢宁安三人说话,又转而对全班说:「其他人也一样,不要安逸于现在的排名与成绩。」 「高二文理分科的分班依据看得是你们高一的成绩与排名,明年的这时候,除了选择理组的同学外,如果还想继续顶着语资头衔,你们就千万别松懈。」 「这次座位的安排跟学期初一样,你们每个人身边所坐的都是与你们自身擅长与不擅长的科目互补的同学,因此只要有不会的,我希望你们第一时间能够帮助身旁的同学。」 「不要因为他现在考得比你好,就觉得你现在帮了他以后他就会超越自己,而是要检讨自己为什么考得没有对方好?要怎么样努力才能考得比对方好?」 「也不要害怕比较,逃避着不去看别人的成绩与排名,你们要记住,有了比较你们才能有所提升,透过互相帮助,你们也会一起进步、一起成长。」 「现在的成绩与排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你们的未来。」 面对班导师的精神喊话,班上眾人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端正坐姿,恨不能立刻就迎来第二次期中考,然后考个比这一次还好的成绩出来。 但谢宁安很快就发现,她身旁的两人似乎都对这种话没什么兴趣。 林槿桓看似专心在听老师说话,可他平放在大腿上的那隻手却在轻轻地、交错地动着手指,彷若在弹奏什么乐曲;周奕宬则明显又神游去了,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在他的考卷上,看都没看老师一眼。 至于谢宁安自己……她垂下眼眸,将成绩单重新塞回抽屉里。 谢家的教育偶有特别之处,除了对父母不孝会遭天打雷劈外,谢爸从小灌输的观念中还有句话是谢宁安一直牢记在心的。 ──别让比较限制你的发展。 小时候的谢宁安很好强,上幼稚园前,最爱跟哥哥们还有许璟钧争高下,那时的她很享受那种赢的感受,却从未想过那其实都只是哥哥们与许璟钧在让她。 第一次彻底尝到输的滋味是在幼稚园的运动会上,第一项小比赛输的时候,谢宁安扑进谢妈的怀抱中,哭得一蹋糊涂,而自那以后,小小的谢宁安没能调整好情绪与心态,以至于接下来的几项比赛都没能得名,甚至还有最后一名的,被几个幼稚园小朋友取笑了一番,气得许璟钧差点上前把人给揍一顿。 那个晚上,谢爸只告诉她这么一句话,看着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他说现在不能理解没有关係,长大以后她就会明白了。 这句话从那天起就深深刻进她的心里,随着年岁渐增,她也算明白谢爸这句话中的意思。 不只是她,整个谢家人都牢记着这句话,所以小的时候她两个爱闹腾的双胞胎哥哥会在这类事情上面让着她,所以谢咏慎并不在乎电竞比赛上的名次,所以她听着老师这些激励人心的话,心里毫无波澜。 她并非认为班导所说的这些是错的,也许有的人就必须靠着这样的方式来维持甚至提高自己的成绩,她尊重每个人的不同。 但对于她来说,第一名或最后一名,早就已经没有差别。 07 相比起左右两个考高分就对检讨考卷提不起兴趣的同学来说,谢宁安显得特别专注。 倒不是真的有多喜欢数学,只是考试中不拘任何解题方式,有的甚至谢宁安写的时候都没把握,因此趁着班导检讨考卷,谢宁安一一将正确解题方式补在考卷上。 这样认真的学习态度,让讲台上不时注意着他们三人的班导很是满意,虽然旁边的两人明显没有谢宁安专注,但有一个谢宁安顶着前头,班导师暂时看不见他们两个。 如此扛着班导师满意的视线,一节课下来,谢宁安也有些疲倦。 待班导走出教室,她松口气地拿起保温瓶想喝点水,才发现自己早上出门时忘记装水,里头空空如也,只得起身走出教室,到饮水机接点水来喝。 「宁安儿。」伴随着一个从身后而来的拥抱,少女独有的清香窜入鼻间,谢宁安侧头看去,徐筱悦朝她曖昧一笑,「我们都听说了喔。」 看她这笑容谢宁安就觉得没有好事,她面上不显,只淡定地看了眼已经走到她身侧的徐筱悦,以及徐筱悦身旁的李艺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仍旧朝着饮水机的方向走。 「听说什么?」 徐筱悦和李艺琬互看一眼,李艺琬哈哈一笑,「三校都传开了,一高的许璟钧一怒为红顏,戴着面具把二高的陈凯晟打了一顿。」 ……见鬼的一怒为红顏,就许璟钧那面摊脸能看出来他怒也是很了不起。 对于这件事情会传出去,谢宁安没有太过意外。 他们几人所待的李琛补习班是全市最有名望、口碑最好的补习班,李琛作为补习班创办人,不单以赚钱为目的,越送越多考生上名流大学更是他的目标。 为保证学生素质与程度,每年暑假他会举办一场招生活动,招收应届国三升高一的学生,进行一场大规模的考试,前一百八十名方可进入补习班学习。 考试过后,补习班内又按学生的各科程度分成a、b、c三个程度的班级,不考虑各校的进度,只看学生程度加强他们的弱科。 因着李琛补习班的名号,家长们挤破头也想将自己的儿女送进去,但又因为李琛设下的招生规矩,最终补习班内的学生仍大多是分数线最高的一高、女高及二高的学生,仅寥寥数人是这三校以外的学生。 三校学生只按程度不按校混着上课,加之每个程度的班级人数不过六十人左右,哪个班有点什么事情,不用多久的时间,那就是三校都知晓的秘密。 果然,许璟钧昨天才在补习班揍了陈凯晟,今天就连没在李琛补习的徐筱悦她们都知道了。 只是这传闻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谁说许璟钧是一怒为红顏啊?你们这都哪听来的?」谢宁安将保温瓶的盖子旋开,先按了点热水冲一冲瓶内再倒出,而后按下温水的纽,看着温水缓缓流入瓶内,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一个女高的朋友啊,她有朋友的朋友跟你们一样在a班。」徐筱悦嘿嘿一笑,曖昧地以手肘撞了撞谢宁安,「许璟钧平常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想也知道是替你出头才会去打人啊,你就别装了,快点从实招来,那个陈凯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许璟钧这么生气?是亲你了、摸你了还是?」 谢宁安无语问天。 她感觉自己已经洗不白了怎么办?她真的还小啊。 「他没对我做什么。」见保温瓶里已经装满水,谢宁安松开压着温水纽的手,将保温瓶的盖子锁紧,一脸无奈地望着两个好友,「他就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作为高一一开始就跟谢宁安交好的两人,自然也听谢宁安说起过陈凯晟的事情,后续的事情谢宁安没告诉过她们,所以她们一直都以为谢宁安会就这么跟陈凯晟在一起,早晨猛一收到女高的朋友传来讯息时,徐筱悦都还没回过神来。 起初她还猜测是许璟钧见自己喜欢的小青梅被人抢走而去打得架,连忙多问几句,不料却得到「一怒为红顏」的答覆,她下意识觉得是不是陈凯晟对谢宁安做了些什么,惹怒许璟钧,早自习下课跟李艺琬两人纠结了半天,却因为谢宁安在跟林槿桓等人谈话而不方便过去询问。 忍了一节数学课,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来问谢宁安,没想到却得到这么出乎她们意料的答案。 「怎么会?他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眼见得谢宁安已经转身要回教室,徐筱悦赶紧跟上,讶异的问道。 「对啊,你不是还说他知道你那个来不舒服,特地在中途下课跑出去买热可可给你喝还差点迟到?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这么做?吃饱太间啊?」李艺琬也很是讶异,实际上陈凯晟为谢宁安做的不只这件事,可他为她做的每件事,在她们看来,应当都是建立在喜欢之上才会愿意去做的。 「他就是个渣。」谢宁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把陈凯晟跟她说的那番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她们两人听。 「渣男!」徐筱悦听得也很是气愤,跟着骂了一句。 「不过这样一来,他女友不就也会知道你们的事情吗?」李艺琬想了想,乐了,「他女友肯定也会以为他做了什么,说不定会趁这机会跟他分手。」 「许璟钧也是真的好,知道自己的青梅被欺负,立刻就去揍对方一顿。」徐筱悦又换上那曖昧地笑,看得谢宁安只想扶额。 「对啊,宁安你别喜欢陈凯晟这种人了,考虑考虑你家竹马啊。」李艺琬朝她眨了眨眼,「你不要的话可是一堆人抢着要喔,听说三班的女生每天都在努力想办法要跟他说上一句话,还常有学姐去找他,只可惜目前都没成功的。」 谢宁安朝她们无奈一笑,却没说什么,好在她们也早习惯谢宁安每次听到这类的话时的反应,自顾自的开了个新话题,没有非要谢宁安针对这事情说出点什么。 对于这类的言论,谢宁安从国中就已经听到不少。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跟对方好好解释她与许璟钧的关係,可听到的人每每都露出一脸不信的样子,久了,她也懒得解释,反正她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没可能就好。 倒是这一说起许璟钧打人的事情,又让她想起事情当天,她没有得到解答的那个问题。 仔细回想起有关陈凯晟的事情,其实最初,谢宁安是谁都不想说的,当初她有多甜蜜的告诉别人陈凯晟对自己的好,事情发生后她就多替自己感到丢脸 ,所以在许璟钧打人之前,谢宁安就只跟许璟钧一人说过,那还是在陈凯晟告诉她自己其实有女友那天晚上,谢宁安忍了又忍还是气不过,想着许璟钧不可能嘲笑自己,便气冲冲的跑到许璟钧家,一股脑的把事情全都告诉他。 许璟钧当时有说什么吗? 谢宁安偏着头想了下,印象中他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听完她一连串的抱怨后,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三人併肩走入教室,在谢宁安陷在回忆那天情形的情况下,徐筱悦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两人正巧坐在隔壁,凑在一块继续聊着天,谢宁安则独自缓慢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依稀记得许璟钧当时似乎说了个「好」,可他为什么这么说? 谢宁安坐上椅子,将保温瓶放在桌上,双手伸进抽屉里,无意识地翻找着下一节课的课本。 在许璟钧说好之前,她似乎还说了句什么气话…… 因为正思索着,谢宁安根本不晓得自己拿到哪本课本,只随意抽一本出来,就要放到桌子上。 一旁的林槿桓见她拿出国文课本,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贴在桌上的小课表,确定自己没记错,这节课分明是英文课。他正想出声提醒谢宁安,就见谢宁安放课本的手一顿。 她想起来了!她知道为什么许璟钧那天为什么会说是她让他去打人的了!原来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想的那一段话,其实早在不自觉间脱口而出了。 「喂,你还好吧?」谢宁安顿得太久,林槿桓在她眼前晃了下手,她却没有什么反应,有意拍拍她,又怕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拍吓一跳。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谢宁安,丝毫没听见林槿桓的声音,也没发觉在自己眼前晃的那隻手,此刻的她已经无法顾及周围的其他事物,她只想立刻跑去三班把许璟钧拎出来然后臭骂一顿。 那种话怎么听都是气话吧?她如果真想让人去把陈凯晟揍一顿,她肯定会直接跟他说,让他去揍陈凯晟,才不会用这样的方式隐晦地让他去。 谢宁安气笑了。 冷笑声一出来,不只是还在犹豫要不要拍她的林槿桓,连一旁刚清醒准备上下节课的周奕宬都被她吓到。 他俩面面相覷,互相使了个眼色后,最后决定还是林槿桓拍拍她,免得英文老师进来上课也被她这副模样给吓到。 「谢宁安──」一边喊着谢宁安的名字,林槿桓伸手拍了拍她,手才刚接触到她的手,就见她身子轻微一抖,手上的书跟着掉到桌子上。 谢宁安还气着呢,一点没有对特地来唤回她思绪的同学感到感激,反而罕见的对刚认识且还不熟悉的人发了火,没好气的张嘴问道:「干嘛?」 发着火的谢宁安让林槿桓和周奕宬看得又是一愣。 谢宁安生了一副极有距离感的脸蛋,即使好看,也会令人望而生畏,平时笑起来时看着倒好亲近不少,可一旦她不笑、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就有些冷漠难亲近,尤其她那双大眼,发起火来彷若里头都窜着火苗。 林槿桓顿时怂了,「没、没事,只是要跟你说上课了,而且你拿错课本了。」 相比起林槿桓的怂样,周奕宬没有主动招惹到她,便一副吃瓜群眾模样,支着头,好奇的瞅着谢宁安看。 「谢谢。」知道自己算是迁怒了,谢宁安一时间也没想到要道歉,只生硬的道了谢,将国文课本收回抽屉,从中翻找出英文课本时,眼角馀光瞄到周奕宬好奇的目光,顿时又有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原来生气的女生不只不能跟她说话,连看也不能看。 自认只是个吃瓜群眾的小周同学也怂了。抓了抓头发,转移目光。 08 被谢宁安迁怒,林槿桓和周奕宬都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自己在无意间开啟新世界的大门,看见那个在其他同学口中很是高冷的女同学的另一个面貌。 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自己,谢宁安并不清楚,若她知晓他们把发火的她看作是她的全新面貌,估计她也只会嗤笑一声,说上一句「少见多怪」。 心里记掛着许璟钧打人的原由,早上馀下的三节课谢宁安过得浑浑噩噩,检讨考卷也检讨的心不在焉,好几次老师已经开始讲解下一题,她还在盯着前一题看。 她本想趁着中午吃完午饭到午休之间的时间去找许璟钧询问,又觉得这种事情一但说起来肯定需要耗上许多时间,短短的十几分鐘估计说不完,便作罢。 用过午餐,谢宁安独自去了厕所一趟,出来时,正巧碰见周奕宬与几个她不认识的女同学。 周奕宬间适地靠在靠近楼梯的那面墙,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唇角懒洋洋的勾着,看上去对她们谈话的内容没有多少兴趣,却倾听的很认真。 然后周奕宬放远视线,对上谢宁安那双澄澈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谢宁安觉得周奕宬的眼里无声地在对她传达什么,可一眨眼,那双眼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凝视着她,眼里隐隐倒映着她的身影。 周奕宬前方的女同学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方向回过头来看,与此同时,谢宁安别开头,转身走了。 下午的课也多在检讨考卷,比起上午,谢宁安专注得多,右侧的周奕宬却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只偶尔望向谢宁安时,眼里多了丝探究与古怪。 几次下来,谢宁安也注意到了,可一旦她看回去,他又会像没事般转移视线,而事实上,这一整天下来,已经有不少同学对她投以类似的目光,她心里隐约有猜想,但她没有放在心上,只作没看见。 放学时,她一如既往的待在教室门口等待许璟钧和苏珂过来一起去搭校车,不怎么意外地发现经过她身旁的同学们偶尔也会投来奇怪的眼神。 她仍旧没放心上,低头盯着手机看,时不时望一眼三班方向。 校车不等人,从打鐘开始往后推只会等十分鐘,以往谢宁安收好东西出教室站不到一分鐘他们就会出现,可今天不晓得是不是被什么事情拖到,她都站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他们人影。 班上多数同学都是搭校车,几乎是放学鐘声一响就争先恐后的出教室,部分住宿舍的学生也都早早走掉,只剩下几个由家长接送的还在教室边聊天边收拾东西。 谢宁安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给苏珂发讯息。 只剩下五分鐘了。 苏珂那边没有动静,她只得点开与许璟钧的对话框,可两人最后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早晨她给他发过去的讯息,很显然许璟钧要嘛没带手机,要嘛根本就在关机状态。 她想了想,还是转身朝着高一三班的方向走,才走没几步,就看到许璟钧和苏珂朝她跑来。 顾不得说话,许璟钧经过她身旁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一块儿跑,一路未停的跑到校车前,才缓下步伐依序上车。 不想让苏珂觉得自己在抱怨,坐下后,谢宁安也没问他们怎么来得这么迟,只伸手将上方的出风口关上,接过苏珂手中的卫生纸擦汗。 放学的校车上不同于早晨,大家都嘰嘰喳喳的在聊天,整台车闹哄哄的,而他们这里,苏珂还在喘,谢宁安顾着擦汗,许璟钧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旁的学长一如既往的闭目养神中,全车的喧闹倒衬得他们几人更显安静。 苏珂体能不好,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 她从书包里拿出水瓶,喝了好几口,才开口道:「抱歉啊安安,让你等那么久。」 「没事。」谢宁安见她的脸只跑上那么一会儿就红扑扑的,额上还有新冒出的汗珠,便接过她手中的卫生纸替她擦汗。 苏珂也不反抗,任她擦拭,嘴上不忘说起迟来的原由。 「许璟钧打陈凯晟的事情传开了,班里几个住宿的女生拦着我们在问这件事情,都问一整天了,许璟钧不想说,她们就拉着我不让我走。」苏珂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她们都说是一定是因为陈凯晟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许璟钧才会去打他,我都跟她们说好几次不是了,她们还非这么说。」 说到后来,苏珂脸上都难得出现气愤的模样。 谢宁安觉得果然只有她家珂珂是相信她的,今天一天下来,她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得承受那些或嫌弃、或曖昧的目光。 高一开学以来,三校间流言蜚语传得不少,再难听的她也听过,按她的猜想,估计三校眾人间所传的也不单只是徐筱悦她们说的「许璟钧一怒为红顏」,她在三校眾人眼里,大概是个已经被陈凯晟那啥的不检点的女孩子了。 而此刻,苏珂的愤怒证实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也不知道将话传成这样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她可才十六岁,难道为了衬托许璟钧英雄般的气概,就只能拿她谢宁安的清白来说嘴? 「安安,你们班的人没对你乱说什么吧?」见谢宁安只是沉默,原本气得嘴都嘟起来的苏珂顿时有些后悔,认为自己不该把这些告诉谢宁安。 「没有。」谢宁安看出她眼底的担忧,朝她笑了笑,「哎呀你也别生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传这些有的没的,没事啦。」 可是以前的传言都没有这一次的难听与伤人。苏珂想说,但她没敢说。 这话说了,势必得让谢宁安想起一些不怎么愉快的过往,所以她张嘴后却一句没说,安静地又闭上。她将背向后靠,娇小的身子缩在椅子里,脸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宁安敏锐的查觉到苏珂的沉闷,只当她还在生气,也不说话,身子稍微往下滑一些,头轻轻靠在苏珂的肩膀上。 苏珂侧头看了眼谢宁安的头顶,眼眶有些红。 她的安安那么好,那些人怎么可以用那么骯脏的言词去说她? 想起早晨听到那些男孩子玩笑般地议论,本来稍微压下的火气又稍稍扬起。 她忿忿的想,她当时就不该阻止许璟钧,应该让许璟钧去揍他们一顿,可理智又告诉她,她的阻止是对的,若是许璟钧因此揍他们一顿,他们说不定会觉得谢宁安跟陈凯晟真的有些什么,所以许璟钧才想用暴力压制这些言论。 早知道喜欢陈凯晟会招来那么多麻烦,她当初就不该支持谢宁安。 两人虽未言语,可谢宁安心里想的也恰巧是这样一句话。 若当初她知道陈凯晟是这样的渣,跟他曖昧还得承受后面这些,她说什么也不会亲近他。 这下倒好,陈凯晟的名声还没怎样,她的名声先因此臭掉。 「安安。」眼看着自己平常上下车的站就要到了,苏珂突然开口。 「怎啦?」谢宁安坐正身子,转头看她。 「我相信你。」 苏珂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却仿若有千斤重,直直的敲进谢宁安心底。 谢宁安没在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呆愣地望着苏珂,记忆里头,似乎有个面容正试图与她的脸蛋重合,但被她及时制止了。 她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我知道啊,我家珂珂最好了。」 苏珂紧紧的抱了她一下,待车子停下,才跟她与许璟钧道再见,转身下车。 校车继续朝着下一站前进,谢宁安仍旧保持着沉默,另一边的许璟钧也没有与她说话的意思。 随着一拨又一拨的人下了车,原本吵闹的车上也逐渐变得安静。 在谢宁安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校车终于靠向熟悉的站牌,许璟钧起身推了推她,将她叫醒,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校车。 谢宁安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开自行车的锁,将书包背好,跨上自行车,跟在许璟钧身后骑回家。 虽说谢宁安并不怎么在意传言,可那些眼神毕竟还是看得她不太舒服,她又做不来明明感受到了还继续嘻嘻哈哈的过,因此沿路上也没有和许璟钧间谈的兴致,连她忍了整天的问题她都忘记要问他。 两人沉默地到达家门前,谢宁安将自行车停好,道过再见就要进屋,许璟钧却突然开口喊住她,她顿住脚步,傻呼呼的回头看他,「啊」了一声。 「不要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少年的嗓音说来并不柔和,甚至带点清冷,可话里的暖意,却清晰可闻。 话才说完,许璟钧便有些懊恼。 他从小就不怎么会安慰人,十六年下来也没什么长进,绞尽脑汁后还是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安慰到谢宁安。 谢宁安读懂他脸上的神情,朝他露出笑容。 哪怕只是这样一句话,对她而言,足够了。 就像苏珂的那句「相信」一样,这就是他们给与她的温柔,她由衷的感谢。 09 值得庆幸的是,传言并没有越演越烈,在经过与谢宁安友好的几人的解释,部分人选择相信谢宁安与陈凯晟之间的清白。 不信的人当然也有,但很快的,又有新的传闻在三校之中传开,传闻的主角是一群二高的高二学生,比起谢宁安这种纯粹是传闻的来说,二高这次爆发地是霸凌事件,且真实性极高,有人拍下影片偷偷上传到网路上,连二高的老师教官们都惊动了。 在承受了几天外人奇怪的目光后,谢宁安愉快的发现,自从二高的事情在她们学校中传开来,她走在走廊或与其他同学擦肩而过时,已经不会再有人对她投以各种目光或是对她指指点点。 第一次期中考过后的一大重头戏,是高一球类运动比赛,比赛持续三个礼拜,目的是希望透过比赛前的练习,让高一各班的学生能够团结,增进各班同学之间的情感。 比赛的时间分别是那三週的週五下午两节原社团课时间,以及前两周的六跟日,待全部的比赛结束,学校会统整高一各班比赛成绩,于第三週的星期六进行颁奖典礼。 这是一高的传统,也是运动会各项比赛之外的一大赛事,整个高一在从各班班导那听到消息后都活络起来。 相比起其他人的躁动,谢宁安不怎么意外的发现,他们这一区又是最平静的一区。 她其实也兴奋,只是周围没有能陪她兴奋的人。 她先看看林槿桓一脸无聊的模样,再看看半趴在桌子上眼都要闭上的周奕宬……看来他们是真觉得无聊。 大家一兴奋,教室便显得过于吵杂,班导敲敲黑板让大家冷静点,大家才注意到他身后黑板上写着的各个球类名称,待声音小了后,班导一一说明各比赛的规则与比赛方式。 「羽球参照正规比赛,採五战三胜,男单、女单、男双、女双还有混双,总共需要八个人;篮球打全场,分成男生与女生来比,一队各五个人;排球男女混打,一班出两队,一队六人,总共要有十二个人来参加比赛。」班导一边说,手一边指在那个项目的下方,「除了这种一班只需要出几个人的项目外,还有属于班级性的,也就是我们一高的传统比赛:躲避飞盘比赛,一班出二十个人,不分男女,其馀人自动成为替补。」 「现在,给你们五分鐘的时间考虑,每个人不限参赛项目,只要你想要,等会儿就到项目下方写上你的座号,人数过多或过少的项目我们再来调整。」 班导说完,逕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教室里交谈的声音便又多了起来。 谢宁安没有人可以讨论,只能安静地盯着黑板上的项目看,兀自陷入思考中。 谢宁安从小体能就好,这归功于小时候看许爸每天领着许家两兄弟与自家双胞胎哥哥们晨训,她觉得有趣,跟着训练过很长一段时间后练出来的,所以即使除了赛跑,其馀的运动项目她都说不上擅长,却也不至于完全不擅长,只要跟体能、耐力有关的,她多少都占了点优势。 这让她从小学开始,就总是受到班上的推派,参加过不少校内举办的体育竞赛,成绩有好有坏,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 其实按照谢宁安的性格,每一个项目她都想要参加,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得上玩得好,可她喜欢这种和一群人为了相同目标一起努力的热血,输赢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享受的是赛前练习的过程以及比赛当中拼尽全力的感觉。 可她扫了一眼满脸兴奋的同学们,最终决定除了班级性的躲避飞盘外,就只参与排球一个项目,压下自己最初想要全选的念头。 在谢宁安考虑清楚的同时,班导的声音也响起,他让同学们从第一排开始,依序上台在自己有意参与的项目中写下自己的号码。 与谢宁安的猜想不同,也与大家所呈现出来的兴奋不一致,除了躲避飞盘人数凑齐,其馀的项目基本上都凑不到应有的数目。 羽球缺男女混双的两人,篮球男生队缺一人、女生队缺两人,排球一队满额,可二队缺少三人。 班导似乎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看着黑板蹙起眉头。 「每个项目都还有缺人,有没有人还想要参加哪个项目?」班导尾音落下,回应她的,是教室里的一片寂静,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又问道:「那有没有人愿意多参加几个项目的?」 教室里还是一片安静。 「你们这样不行啊。」班导叹了口气,「我们班本身女孩子就比其他班多,男女混着组起来的比赛别班肯定都是以男生为主力,你们再这样不积极参与的话,我们班可就难获胜了。」 扣除数理资优班的高一三班,其他班级的男女比大约都是一比一,高一三班的男生多于女生,而高一一班则是女生多于男生。 谢宁安看向黑板上项目底下的号码,单看排球项目组成的那一队,只有一个男生,其馀都是女孩子,凑不齐数的二队目前也全都是女孩子,她自己本身就是在那个连人数都还凑不齐的二队里面。 又看了眼四周围,确定真的没有人有举手的意愿,谢宁安无声地在心中一叹,缓缓举起手。 「老师,我可以去羽球的混双跟女篮。」 「你可以吗?」班导看向其他两个项目下谢宁安的座号,虽然比赛并不是接续的在进行,可这意味着,在比赛开始前,每一个项目她都必须参与训练,而这项比赛结束之后没几週就是第二次期中考,她可能会因此少掉许多唸书的时间。 「可以。」谢宁安点了头,大概能够猜到班导的顾虑,可她并不放在心上。 时间总是人挤出来的,那些天天将「没时间唸书」掛在嘴上的,其实只是为了用来安慰自己而已,她的时间从来就没有不够用一说,哪怕在比赛前的这段时间以及比赛的那三週每天花上不少时间训练,她确信自己还是有时间能够学习。 既然谢宁安都这般肯定了,迫切希望这些项目都能成队的班导自然不会阻止她,一边将她的座号写在混双与女篮下方,嘴上还不忘叮嘱她不得因为练习忘记学习,谢宁安乖巧地应了。 有谢宁安在前头,陆续也有几个人举起手,将未满额的女篮跟排球二队补上,转眼,就只剩下羽球混双与男篮各缺了一人。 「这样吧,宁安你自己去找人与你搭档组成混双,男篮部分,槿桓你来负责找人凑数,今天放学以前,你们两人要把名单交给我,有问题吗?」班导看了看手錶,说完话,也不管谢宁安和林槿桓是不是其实有问题,自顾自的接着又说:「没问题的话我们就下课。」 ……问题可大了啊。 谢宁安和林槿桓互看了一眼,露出苦笑。 被班导这样一说,班上同学一时之间都避着这两人走,就怕这两人抓住他们询问要不要一同参加比赛,或是乾脆强迫他们参加比赛。 「好清间喔数学小老师。」 林槿桓的数学好,与周奕宬一样,是大家热爱问问题的对象,只女同学偏向询问周奕宬,男同学则喜爱与林槿桓探讨数学题,可因着班导的那番话,班上的男同学此刻连靠近他都不愿意,更别说捧着数学讲义与他讨论题目了。 「……不要挖苦我,我们现在半斤八两。」林槿桓头疼地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就不是男孩子呢?这样我这边的问题就解决了。」 「你怎么不找周奕宬?」谢宁安指指身旁睡趴下的人。 「找过了,但他懒,不爱运动,而且他不会打篮球。」林槿桓无奈的摊手。要不是这些原因,他老早就拉着周奕宬来凑数。 「身为好朋友你居然放任自己的朋友不会打篮球?」 「那你作为许璟钧的青梅竹马,他化学那么好你怎么那样?」 ……一上来就戳人痛处啊混蛋。 两人经过几天的相处,已经稍稍熟悉彼此的脾性。在谢宁安眼里,林槿桓就是个假正经的傢伙,看着斯文正直,其实讲话坏透了,人哪里痛他的刀就往哪里刺,哪怕对着女孩子也如此,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林槿桓对谢宁安的脾性也稍稍摸透一两分,平时笑瞇瞇的,暗地里脾气有点大,但又开得起玩笑,偶尔讲话戳戳她,她也不会生气,还会伶牙俐齿的刺回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懟着彼此,一点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没想到,反而又浪费掉一节下课时间。 为能尽快解决这事,他们决定停战。 「我刚刚想到一个挺好的方法。」上午的第四节课过后,林槿桓正收拾着桌上的文具,准备吃午餐,就听一旁的谢宁安突然说话。 他看向她,一脸的狐疑。「什么好方法?」 「你来陪我打混双,周奕宬去帮你们男篮凑数。」谢宁安扯了右边的周奕宬一下,笑弯眉眼。「懒惰没事,多动动就行;篮球打不好也没事,反正他高,别让对方进球就行,你说呢?」 周奕宬听他们吵了一整个早上,半点没有参与的意思,此刻见火突然就烧到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林槿桓看向周奕宬茫然的神情,见他脸上居然没有流露出抗拒的意思,嘿嘿一笑。 「我觉得可行。」 谢宁安又看向周奕宬,眼底隐隐有着期盼。 周奕宬望着她笑弯着的眉眼,拒绝的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点头算是答应,只内心隐约还是觉得麻烦,心情因此稍微受到影响,有些闷闷不乐的,可脸上并未表现出来,面前的两人便都没发现。 眼看着谢宁安开开心心的在纸条上写下名字,顾不上吃饭,连同林槿桓那边男篮的名单一起抓着,转身走出教室,林槿桓用手肘撞了下周奕宬的腰,曖昧一笑。 「谢宁安一说你就答应啊,我之前求你几百次你都没点头。」 清了清嗓子,周奕宬没理会他的调侃,漫不经心地问:「你会打羽球?」 林槿桓翻了个白眼,「不会啊,你又不是没看我打过,球都打不回去怎么打?我最讨厌那玩意儿了。」 周奕宬看着他,勾起唇角,「但你刚刚答应她了。」 林槿桓:「……」 被迫去打篮球的心情一瞬间转好,周奕宬不再理会自己的好友,自顾自地盛饭去了。 10 与林槿桓搭档打羽球这事,在下午的体育课上,谢宁安亲眼看过林槿桓打羽球后,赶在班导那边送出名单前,将搭档改成周奕宬。 周奕宬懒归懒,也确实不擅长运动,可他手长脚长,打起羽球来丝毫不费力。 但对于本来没有打算参加任何比赛的他而言,一下子突然参加两个比赛,虽是他自个儿点头答应的,心情难免还是有些不好。 「为什么我不能安安静静的做个废物就好?」 第八节课上,由于班导飞跃似的讲题速度,距第一次期中考结束不过约一週以后的现在,第五单元已经到收尾的部分,今天两堂的数学课都只用来做题目与检讨。 谢宁安习惯于预习时便将总结单元的习题做完,她望向周奕宬的讲义,上头也早就佈满他凌乱的算式,正想着是不是先拿他的来对一下自己算的,就听他压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她愣住,压着嗓子反问一句:「当废物原来是好事吗?」 原本只是自言自语,听谢宁安这么问,周奕宬便知道自己的自言自语被听见,也不在意,揉了揉耳朵,懒洋洋地说:「我觉得是啊,不用为无关自己的事情烦恼,不用为自己不在意的事情出力,就只要吃饱、睡好、学习好。」 谢宁安望着他,没有接话。 她其实不认同他的观点,虽然也不是觉得他这样做不好,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过生活的方式,可她终究不觉得只关注自己是件对的事情。 爱自己是必须爱的,因此不在乎别人却有点不应该,而且在她看来,周奕宬并没有做到自己所说的那样,至少他还愿意答应与她搭档与参加篮球比赛。 就是看起来有点丧。 谢宁安说:「比赛时也可以当废物。」 本以为像谢宁安这般热血参与班级事务活动的女孩子,在听到他说出这么丧气的话以后,会大义凛然的跟自己好好说道一番,还想着该说什么堵她的嘴呢,没想到人家一点也不在乎,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 周奕宬挑了挑眉,飞快瞄了台上讲题的班导一眼,见她没注意他们这头,来了说话的兴致,说话声压得更低一些。 「你要怎么让我可以当废物?」 谢宁安回话前也学他注意着台上的班导,而后凑过去,一边用眼神瞄着讲台方向,一边用手遮着嘴巴,小声地说:「我负责跑,你只要负责接我没注意或来不及反应的球就行啦,这样也不累。」 「那篮球呢?」 「篮球也是啊,不用跑,你就顾着我们班的篮下,谁想投篮,伸手拦下球就对了,接到球就丢给林槿桓,多轻松啊。」 随着谢宁安的凑近,脑后的马尾微微斜向他,淡淡的清香飘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顏,脸颊白皙中透着一点浅红,大眼偶尔轻轻眨动,鼻翼小巧,嘴唇红润──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口中有些乾涩。 盯的时间过于久了,谢宁安没听见他的回答正想转头去问他,就见班导看了过来,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也不敢动了,好在她本来就是正面对着黑板的方向,便垂下眼眸,假装在看题。 「谢宁安好看吗周奕宬?」 班导调侃的语音一落,所有人瞬间将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谢宁安一惊,转头看向周奕宬,他却已经坐正身子,看向班导,唇角微微勾起,居然还正经八百地回班导的话。 「还行。」 「还行你个头。」对于这个看着懒散却总是能考出好成绩的学生,班导对他可说是又爱又恨,他指了指黑板,说:「最后一题你上来算。」 周奕宬懒懒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子,抓起讲义扫了眼题目又放回桌子上,迈步走到黑板前,提起粉笔,几乎没怎么思考,刷刷地写上这一题的算法。 谢宁安撑着头望着他解题的身影,总觉得从中品出了点漫不经心的味道。 她有点羡慕。 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似乎所有的知识都深藏在他脑海中,只要扫一眼题目,正确的解法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没有什么能够真正难倒他。 她就不同了。 看着黑板上那虽然丑但明显跟自己写的算法是两种不同东西的算式,她叹了口气,任命的拿出红笔,努力辨认出黑板上那歪歪扭扭的数字,将它们一一填上讲义。 周奕宬洗过手回到座位时,班导才开始讲解刚才他算的这题,见谢宁安已经把他的算式都抄到讲义上,有些讶异。 也不在意是不是刚才才被班导抓到,他压低嗓音,又找谢宁安说话。 「你就这么相信我?」 谢宁安没料到他才刚被抓上台解题,这会儿一回来居然又跑来找自己说话,只得按照之前的模式,一边盯着班导的动向,一边稍稍凑过去。 「当然,你是大神。」 虽然在她看来许璟钧数学也很厉害,可是许璟钧那是真的一脸认真在思考解题方式,和周奕宬这种只要看一眼题目,笔下就可以刷刷写出解题方式的人相比,许璟钧就稍微弱掉了。 那股清香又一次随着谢宁安的凑近飘散在周奕宬周围,这一次,他没再盯着她看,只勾着唇角,盯着黑板的方向看,好心情的哦了一声。 边解题边间聊,时间很快就过,放学鐘声准时在五点十分响起。 今天是周三,谢宁安和许璟钧放学必须去补习,坐校车过去的话,大概两站的距离,比苏珂下车的站还要早一站。 苏珂没有补习,家里又有门禁,每每总感叹这种难得可以一起在外吃晚餐的日子她却无法加入,感叹完后还是只能挥挥手跟他们道别。 下了车,两人随意找家小店吃晚餐。 店家养了一隻小橘猫,十分近人,谢宁安一看见牠便双眼发亮,小橘猫似乎也特别喜欢她,直接跳上她身旁的椅子窝成一团,享受着谢宁安时不时的抚摸。 谢宁安吃饭本就慢,这会儿又一边在玩猫,许璟钧说了她好几次,她才终于肯认真吃饭。 等到谢宁安吃完面前的麵,距离上课时间也就只剩下五分鐘,谢宁安心虚地朝许璟钧嘿嘿一笑,许璟钧黑着脸付过钱后就朝着补习班的方向走去,她只能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沉默地搭着电梯上楼,电梯里只闻呼呼的风声,许璟钧半点没有里会谢宁安的意思,她自知理亏,也不敢说话,只偷瞄着他面无表情的侧顏,一边想着该怎么讨好他。 谢宁安一但陷入思绪中,就容易忽略周遭的事物,在进教室以前,没注意到有人正朝着教室外走来,里头的人正侧着脸在和朋友说话,也没看见朝着自己走来的谢宁安,许璟钧正想拉住谢宁安让她慢点走,她已经撞上对方,踉蹌的后退了几步,刚好被伸出手的许璟钧扶住。 「抱歉,你──谢宁安?」正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连忙看向被自己撞到的人,一句抱歉才脱口而出,便认出眼前的人是谢宁安。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谢宁安揉着额头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没好气的说:「林槿桓你走路不看路啊。」 「说得好像你看路了一样。」林槿桓挑了挑眉,习惯性地回了一句过来。 虽然他刚才确实没在看路,但如果她看了路,那肯定不会被他撞上。 谢宁安冷哼一声,正巧对上林槿桓身后的周奕宬的目光,她先是一愣,才后知后觉得想起来这是在补习班而不是学校。 「你们也在这补习?」从暑假就开始在这里上先修课程,一直到今天,谢宁安居然都没注意过他们。 要不是知道补习班有自己一套特殊的招生方式,她都要以为他们是今天才来这补习的。 林槿桓一副「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样子,朝谢宁安笑笑,「想不到吧?」 「是有点。」谢宁安点点头,看向周奕宬问道:「大神也需要补习的吗?」 周奕宬抽了下嘴角,「大神也得听妈妈的话。」 谢宁安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不对呀,你在的话,刚开学那个数学总测验的第一名怎么可能是许璟钧?」 许璟钧:「……」 他伸手扯了谢宁安一把让她站到一侧,不要挡到进出教室的人,脸上却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被人吐槽过后的不悦。 林槿桓和周奕宬互看了一眼,秒懂对方眼里的意思──虽然不知道谢宁安是怎么看的榜单,能够在一堆人中还只看得到许璟钧一人的名字,可偏偏又因为这个人是谢宁安,所以他们似乎不怎么感到意外。 「你如果不是没去看榜单,那就是没有仔细看榜单。」林槿桓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那是并列第一的。」 周奕宬想了下,也说:「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个吧,那次也不难。」 「……」打心底认为那份考卷很难并且只拿了个八十七名的谢宁安。 对不起我是个数学渣滓我不配与你们交谈。 11 补习班结束的回家路上,坐在许爸的车里,许璟钧问起球类比赛的事情,许璟钧也全都参加,不过羽球一项参加的是男单。 「你行吗?」听谢宁安说起她全参加的事,许璟钧侧过脸去看她。 不是质疑她,只是包含她在内,谢家三兄妹已经很久没跟他们一起晨训了,也不知道体能还行不行,毕竟光篮球一项,全场打下来是真的很耗体力,他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 「可以啊,比赛又不同天。」可显然谢宁安没听出他的关心,她望着窗外,语气里带上一丝不以为然,听得许璟钧下意识抿了下嘴唇──他难过时的小举动,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谢宁安倒是清楚,此时却因为望着窗外而没有发现。 他觉得谢宁安现在面对他有点不耐烦,而且他今天确实有些小难过。 可他选择沉默。 只因为她现在看起来也有些闷闷不乐。 谢宁安今天的心情确实很差,她觉得当初那个认为陈凯晟还不错的自己肯定是脑子撞坏了,陈凯晟不只渣,还根本就是个智障。 在这种非常时刻,谢宁安即使坐离他一个走道的距离,也连个眼神都不愿意丢给他,他倒好,拿着她曾经送过他的东西,装在纸袋里让她拿回去,周围不知情的人看她的眼神瞬间都变了。 她不肯收,他就硬是将袋子塞进她的手中,她被他弄得没办法,手才接过那袋子,然后周围探究的眼神瞬间变成指责。 她多冤啊,可她又不能当眾把袋子打开给大家看,同时还顺便解释这些东西是她之前送他的,她要真敢这么说,肯定当场就要被眾人的唾沫给淹死。 毕竟陈凯晟其实有女友这件事情,她若说她在与他的曖昧期时完全不知情的,估计也没人相信。 陈凯晟厉害的就是他那张嘴,而他光靠着他那张嘴,已经把他自己的形象给完全洗白。 一高和女高或许还有人替她解释,可二高那就是陈凯晟的天下,她就算说破嘴,也没人会相信她的清白。 憋屈的过了第二堂课,整节课在上什么她也不怎么清楚。 本想趁着第二堂下课时间出去走走散一散火气,可才走出门口,就有人从喊住她。 回首看向声音来源,她脸色瞬间变了。 要是在那个当下她只是想让陈凯晟滚远点,那么后来第二次的休息时间,二高几个据说是陈凯晟现任女友的朋友找上她时,她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揍爆陈凯晟。 几个女生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回教室里面,就在教室的一角,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质问她跟陈凯晟的关係。 她一边敷衍着她们,一边恼恨许璟钧不知道去了哪里。 带头的女同学听出谢宁安话中的敷衍,大概是真的替陈凯晟现任女友生气,伸手就推搡了她一下,她踉蹌着撞上身后的墙,火气瞬间扬起。 「我都说我跟他没关係了你们到底有完没完?」那一下力道很大,谢宁安揉了揉自己的肩,出口的语气十分的差。 「你骗谁啊你?要没关係他送你东西干嘛?」 「你都说是他送我东西了,你不去找他麻烦来找我麻烦干嘛?」谢宁安一脸「你们有病啊」的眼神,丝毫没有替那些东西作解释,她有预感,要真解释了会更加没完没了,她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纠缠。 可她这话一出口,女学生们还是像炸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起谢宁安。 「那你可以别收啊,有谁求你收了吗?」 「你都有许璟钧了还来抢别人的男友,你要不要脸啊?」 「明知道人家有女友还收人家送的东西,你怎么那么贱呢?」 「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吗?少作出那种噁心姿态勾引他了,你连人家女友的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陈凯晟就算真跟你好过也只是玩玩你而已,像你这种不自爱的女人,谁看得上你啊?脏死了。」 「许璟钧知不知道你这么贱啊?还一怒为红顏呢,你算个屁红顏!」 不要脸、你怎么那么贱呢、噁心、不自爱、骯脏…… 谢宁安已经想不起来后来她是怎么反驳那几个女同学,又是怎么从她们之中走出来回到自己座位,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个关键词,以及她们轻视嫌弃的眼神,连后来许璟钧问了她几个问题、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不是那么想理会他。 她难免会想要是那时候许璟钧在教室,那些人就没敢把她堵在教室角落,对她说出那些名为指责、实为嘲讽的话,可转念一想,许璟钧也不是她的谁,没有必要时刻待在她身旁保护她,他即使不在,她也无权因此怪罪他。 是她娇气了。 她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心情已经平抚许多。 坐在餐桌前,她拿起汤匙,打开面前纸碗上的塑胶盖,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甜味在嘴中散开,被煮得软烂的绿豆与薏仁咬起来味道刚好,她本就平復的差不多的心情又好上三分。 拿起手机,找到沐非的比赛片段,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绿豆汤,一边点开影片观看,试图将那些不乐意回想起的言词拋在脑后。 喝完最后一口绿豆汤,她起身将纸碗与汤匙拿到厨房去冲洗乾净,才刚收拾好走出厨房,就见谢咏慎一脸怒气冲冲地从楼上走下来。 「慎哥──」 她想问哥哥怎么了,却被盛怒中的谢咏慎打断,指着楼上房间的方向,他质问道:「你昨天用我电脑时干了什么?」 「没干嘛啊。」她疑惑的对上跟在谢咏慎身后下楼的谢咏骆,以眼神询问,谢咏骆无声张嘴说了「电脑坏了」四个字,看得谢宁安又是一阵莫名奇妙。 电脑坏了怪她干嘛? 「没干嘛它会中毒?你又乱下载什么?」 谢咏慎气炸了,虽然现在是休假期间,可他平时就会跟队友一起组队练手感,今天都约好十点一块练习,家里的电脑却中毒了,从昨天到今天也就只有昨晚谢宁安借去用了一会儿,他今天整天有课,又和朋友出去,不久前刚到家,在这之间根本也没碰过电脑,便直觉认为肯定是谢宁安昨天胡乱下载东西,导致电脑中毒无法使用。 「你有病啊?我昨天用的时候你不也在房间看着?」谢宁安的火气又被挑起,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了大楣,先是陈凯晟那个神经病,然后是二高那群白痴,现在又是自己的亲哥。「我下载什么了我?我就上网查个资料,看个小说,我干嘛了吗?你自己电脑中毒你怪我干嘛?」 「昨天到今天就只有你用过而已──」 「我用过就一定是我的错吗?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隐忍了一晚上的委屈在瞬间爆发出来,谢宁安气得浑身发颤,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垂直落下。 「你哭什么啊?我也没说什么,我就问而已。」见谢宁安掉眼泪,谢咏慎浑身都僵硬了,他从小到大什么也不怕,就最怕谢宁安哭。 只因为谢宁安哭了不好哄,哄了只会哭更兇。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在经歷一些事情之后,谢宁安早过了那需要被人哄才能好起来的阶段,在很多他们看不见的时候,她自个儿就能把自己哄好。 谢咏慎也是一时慌了,便忘记其实他已经有许久没看过自己妹妹这么哭,甚至他也许久没哄过她。 谢宁安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胡乱用手背抹掉眼泪,抓过椅子上的书包,一把推开谢咏慎,快步上楼回自己房间,还不忘用力甩上门,以示自己的愤怒。 火气这么大啊。 谢咏慎摸摸鼻子,心里那点怒气早就没了,他望向谢咏骆,作出个「该怎么办」的表情。 谢咏骆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刚才在楼上他就让他别急着去问,先拿去修完找出问题再说,他偏不,认定就是妹妹的错,怒冲冲的就下楼质问她,这下好了,把人给气哭,还要到他这里来讨办法。 谢咏骆一脸冷漠:「自己想办法,人又不是我弄哭的。」 「还是不是亲哥了?」谢咏慎傻眼的望着谢咏骆一脸冷漠的样子。 「不就早个一分鐘的事情,算得上什么哥?」谢咏骆拿出两人每次斗嘴时,谢咏慎最爱说的一番说词堵回去。 「……」所以说当老二有什么好?要看妹妹脸色,还要被哥哥嘲讽。 谢咏骆抬起手腕看了下錶,「过十点了,你电脑修不修?再不去人家要关门了。」 「修。」 谢咏慎抹了把脸,与谢咏骆一前一后上楼。 他转身进自己房间,把卡死的电脑强制关机,拔掉几条线路后,抱起主机下楼;谢咏骆则上了三楼,回自己房间拿车钥匙又重新下楼来,在经过二楼时,在谢宁安房间前停下步伐,里头安安静静的,没传来任何声音。 他站了一会儿,等谢咏慎从房间里出来,房内还是没任何动静,看了眼门缝,灯还是亮着的,想了想,还是没敲门,转身下楼。 谢咏慎也看了眼谢宁安的房间,想起谢宁安发火的模样,他打了个冷颤,抱着主机跟在谢咏骆身后下楼。 12 新一波的传言在一天一夜之间在三校流传开来。 面对路过身旁的人时不时的指指点点,以及班上同学若有所思的眼神与悄悄话,谢宁安选择视而不见。 秉持着清者自清的想法,她只在许璟钧、徐筱悦等人来询问时,把陈凯晟还她东西的经过大致说了下,至于其他人,她自认管不住他们的嘴,也没有那心思一个个解释,索性就当作不晓得。 望着她这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许璟钧脸色又沉下三分。 「看来当初还是打轻了。」许璟钧垂眸望着自己的拳头,喃喃自语道。 谢宁安正倚着栏杆、望着远方看,听他说起这事,突然又想起之前想问却忘记问的,她转过身,手握成拳,轻轻捶了他的手臂一下,引得他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你不提这事我差点就忘了。」谢宁安侧过身子,瞪着他道:「你一直说是我让你去打他的,但我根本没说过。」 「你说了。」 「……」又是这个回答。 谢宁安有一瞬间的无语,从事情发生当天她问他时,他就一直给她这个回答,事情都过去两个多礼拜,他居然还是这个回答。 「那你告诉我,我怎么让你去打他的?」谢宁安做了几个深呼吸,决定换个方式问。 许璟钧看她一眼,「反正你说了。」 「……」她莫名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怎么有办法都回答的一模一样?她可是连问法都换了,难不成她问的是十几天前的许璟钧? 「你是指『真希望有个谁从天而降把他揍一顿』这句是吧?」谢宁安不打算等他说了,忍了又忍还是直接问道:「你是『有个谁』吗?」 许璟钧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 「……」居然连她和前座那个女高的女同学说的话他都知道! 「你以为戴个蜘蛛人面具就能当英雄?」谢宁安气笑了。「而且你要戴干嘛不自己买一个?还拿我以前送你的。」 「你以前还说我是你的英雄。」许璟钧勾起唇角,浅浅一笑,语气里带着调侃意味。 「……」我不是,我没有,那个肯定是假的我。 谢宁安觉得这天没法聊下去了,索性闭上嘴,不再接话。 她看向手机上头显示的时间,午休差不多要结束了,可她这时也还没法回教室,她毕竟是偷溜出来的,现在回去有点显眼,她转身走到墙边,靠着墙蹲坐在地,许璟钧见状也走到她身旁坐下。 两人一时无话,只剩下风呼呼吹在耳旁的声音。 「阿宁。」沉默了好一会儿,许璟钧难得的率先开口,他侧首望去,正巧撞上她唇畔带笑的模样。 谢宁安正望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嘴上仍给了许璟钧回应。 他看着她,眼底倒映着她带笑的侧顏,一时忘记接话。 迟迟没等来下文,谢宁安疑惑的侧过头看他,阳光自她身侧照耀在她身上,连她肌肤上的毛孔都闪烁着光亮,她精緻的五官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迷人,他瞳孔微缩,心跳渐快,多年来盘旋在心中的情愫似乎又悄悄滋长。 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分明是已经看了十几年的容貌,可不知怎地,在这一刻,许璟钧突然觉得自己在此之前从没见过谢宁安,儘管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看的那个小公主,可似乎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将她的容貌刻进他的心底。 「叫了人还发呆,你不会被热傻了吧?」谢宁安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一直没有回过神来,最后乾脆一掌轻拍在他的额头上。 被她轻轻一拍,许璟钧确实回过神来,他长吁出一口气,稳定下情绪,望着谢宁安一脸认真的说:「我会保护你的。」 谢宁安愣愣地望着许璟钧,半晌,噗哧一声笑出来。 「我知道啦,这话从小到大你都说几百遍了。」耳边响起下课鐘声,谢宁安站起身,伸展下身子,朝许璟钧摆摆手,「放学见啦。」 说完,也不等许璟钧回应,逕自走下楼梯,朝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去。 许璟钧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抿紧双唇。 回到班上的谢宁安,无比自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下午第一节就是体育课,大家都早早就醒了,今天的体育课安排的是篮球与排球的练习,虽然不是全部的人都参赛,但毕竟是体育课,比起坐在教室上学科,大家还是更想在户外待着打混、放松。 谢宁安拿着只剩下一半水的水瓶出去装水,再回到教室时,发现班上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望向自己座位旁那个还趴在桌上熟睡的身影,以及站在那身影旁一脸无奈望着她的林槿桓,她跟着也露出无奈表情。 以前她总是提早离开教室,两人一开始坐得位置距离又远,所以她之前根本不知道原来周奕宬是这么难叫的人。 虽然她怀疑过他是故意的,故意逃避他最讨厌的体育课。 周奕宬根本是他们班上男生中的一股清流,八百跑最后、羽球站着不动只挥拍、排球跳不起来打杀球,体育课完男生们都是一身的汗臭,就他一人乾乾净净、汗都不留一滴。 想起第一次和周奕宬搭档打羽球混双,谢宁安差点没被他这懒散到极致的作风给弄到崩溃──说好的混双,怎么她打起来就那么像女单呢? 光是回想起来谢宁安就又有点上火,她反覆做了几个深呼吸,在心里默念着:是自己同意他当个废物的,自己同意的自己同意的自己同意的…… 她朝着周奕宬的位置走去,示意林槿桓让让,待他让开后,她站定在周奕宬桌侧,望着他露出的后颈,看着手上才刚装满冰水、此刻瓶身上还冒着水珠的水瓶,而后在林槿桓震惊的目光中,一脸淡定的将水瓶瓶身靠在周奕宬的后颈上。 这几日的天气始终不太好,频频下雨致使天气有些转凉,猛地被这么一冰,周奕宬瞬间从沉睡中清醒,他坐直身子,伸手摸向后颈,有些茫然地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冰?还湿湿的。」 谢宁安一脸冷漠:「你脑袋里的水流出来了。」 「是吗?这样挺好,那我今天就不适合去上体育课了,免得水流光。」周奕宬打了个哈欠,懒懒一笑。 「我觉得特别适合,把脑袋的水清空看会不会比较会运动。」 「你不是答应让我当个废物就好吗?」周奕宬趴俯在课桌上,还在挣扎着不想去上体育课。 「但我没说废物不需要运动啊。」谢宁安还是一脸的冷漠,扯着他外套的袖子,「快点,要上课了。」 「但我比较想当个不用运动的废物。」嘴上这么说,周奕宬还是顺着谢宁安拉扯的力道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到抽屉里探了探,「忘了今天没带水。」 「废物运动也流不了多少汗,不用喝水。」 「说的也是。」 全程在旁边插不上一句话的林槿桓:「……」 什么时候当废物也这么好了他怎么都不知道? 林槿桓还没从那刷新他价值观的对话中回过神来,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谢宁安和周奕宬从后门出的教室,走到前面打算关门时,才发觉差点被他们遗忘的林槿桓还呆站在教室里,连忙把他喊出教室,锁好前门,快步前往球场去跟班上同学集合。 一高校园占地大,当初建校时,另闢出两处球场给学生日后上课方便使用,a球场属于大球场,除有一大片的篮球场地,还有排球、网球与足球场在一旁;b球场略小一些,仅有篮球场与排球场。 下午第一节安排上体育课的班级不太多,谢宁安他们借到a球场的使用权,因为场地大的关係,不只参加比赛的人能够有场地练习,没参赛的同学们也可以自行组队玩耍。 而为了加强女篮的实力,体育老师突发奇想让女篮与男篮组直接比赛当作练习。 女篮的成员们有些傻眼。 男篮的比赛成员中,除了周奕宬以外,有两个是学校篮球队的队员,另外两个偶尔也打篮球,周奕宬还长得高,加上男孩子们打起球来总有点不管不顾的…… 谢宁安看了他们几眼,吞了口口水,脑中自动脑补出残酷的篮球模式。 等到比赛开始时,女孩们才发觉是自己想太多,男孩们打起球来虽然猛,可考量到对上的是女孩子,似乎在下意识中也绅士了些,虽然不会因此放水,但看得出来他们很努力在避开可能会有的肢体碰撞。 比较例外的估计只有周奕宬。 在看过周奕宬打羽球后,谢宁安基本就没对他抱什么期望,可真看到他打篮球的模样,她才发觉自己原本预想中的他还是美化了太多。 嗶── 在最后一秒的时间,谢宁安投进一球,将比数又拉近了一点,伴随着哨音落下,第二节结束,学着正规比赛的规则,虽然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比赛与休息时间都稍微缩短一些,但大家还是纷纷走到场边喝水休息。 谢宁安走到自己放水瓶的位置坐下喝水,看着林槿桓和周奕宬并肩走来,伴随着的是林槿桓唸周奕宬的声音。 「周奕宬你别老给谢宁安放水啊,你不能因为觉得她长得好看,每次她来抄你球你就给她抄吧?」 周奕宬看看天空,看看林槿桓,又看看自己的掌心,最后拍拍他的肩。 「谁叫她愿意让我当废物而你不愿意。」 「噗哧。」 「……」 13 一整节课的练习下来,大家没有因为高强的活动力而显得疲倦,反而一个个的精神看来特别好──谢宁安看向右边气喘吁吁的周奕宬,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周奕宬除外。 从林槿桓手中接过矿泉水,旋开瓶盖,周奕宬几乎喝掉半瓶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一副终于活过来的模样。 林槿桓鄙视他:「你整节课都没跑过半步,你至于渴成这样吗你?」 「这已经是我十年的运动量了。」 林槿桓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回他话,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谢宁安支着头望着他双颊上被太阳晒出的红,以及额上点点的汗珠,想起他刚才球场上的「英姿」,在他又喝下一大口水后,开口道:「我觉得你有点夸张,运动有这么累吗?你看起来像是快被晒乾的鱼。」 「鱼吗?」周奕宬瞅了她一眼,仰头把瓶内剩下的水喝光,懒散地道:「我就算是鱼肯定也是条美人鱼。」 「……你要点脸,我不是在称讚你。」 周奕宬勾起唇角,没有接话,但心情看上去特别好。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卫生纸,擦掉额上的汗珠,谢宁安望着他的举动,视线上移到他的手上,修长的手指按压在卫生纸上,从额头缓缓向下到鬓角处。 谢宁安的视线太过明显,周奕宬擦完汗后,撇头看向她,直接对上她的目光。 也是在这时谢宁安才发觉,平时总是戴着眼镜上课的周奕宬,今天难得没有戴眼镜,原本总藏在镜片后头的双眼,异常明亮的望着她。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周奕宬挑眉,将擦过汗的卫生纸揉成球状,暂时丢在桌面一角,而后学谢宁安的动作,以手支头。 「没啊,就是觉得,你不戴眼镜也挺好看的。」谢宁安眨了眨眼,真心地说道。 「我觉得我戴眼镜的时候也好看。」 谢宁安翻了个白眼,眼角馀光瞥到走进教室的生物老师,她一边伸手进抽屉拿讲义,嘴上不忘吐槽回去,「我觉得你在球场上更好看,美人鱼。」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在称讚我好看,我收下了。」周奕宬也看见走上讲台的生物老师,所以他压低嗓音,回了句话过去。 面对如此不要脸的人,谢宁安只能给予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似乎逗乐了周奕宬,他突然就笑了,无声的咧开嘴,整齐的牙齿轻轻落在他的下唇上端,眉眼上都沾染笑意,整个人洋溢着感染人心的喜悦,看得谢宁安不自觉也弯弯眉眼,抿唇一笑。 讲台上,生物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两人不好再继续对视下去,互看着笑了一会儿后就各自收了视线,一个抬头看老师,一个低头拿笔自己演算题目。 怦咚一声。 谢宁安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重重地跳了一下,她摸摸胸口,心脏仍平稳地跳动着,彷彿刚才那突然的一下不曾发生过。 她侧头望向周奕宬,他查觉到她的目光,也侧头看她,无声地张嘴,她从他的嘴型中判断出他说的是:看什么看? 又是怦咚一声。 谢宁安没有给予周奕宬回应,而是撇开头,将视线重新落回黑板,假装专注在聆听老师上课,实则脑子里飞快地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思考起来。 她的手仍轻压在胸口上,感受着心脏有力却稳定的跳动。 一旁的周奕宬突然拿笔戳她。 「你不舒服?」周奕宬稍微拉近距离,压低嗓音,关心地问道。 谢宁安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周奕宬又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看起来也真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写他的数学题目。 一整节课下来,心脏也没有再像刚才两次那样突然大力跳动,谢宁安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没把这当一回事,仍旧该干嘛就干嘛。 「宁安。」打扫工作时,谢宁安正拖着地,就见老早完成打扫工作的徐筱悦和李艺琬挽着手过来找她。 「明天要不要一块去市区?」李艺琬凑向谢宁安,双眼闪闪发亮,「我最近在网上发现一间新开的下午茶店,已经预约上了,就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吧。」 谢宁安想了一下各项比赛的练习时间,儘管下星期五就是第一场比赛,但似乎大家都不愿意在假日还来学校练习,因此明天暂且是空着的。 「好啊,就我们三个吗?」 徐筱悦和李艺琬互相看了一眼,徐筱悦忽然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谢宁安一看就猜出了大概,学着她以往老爱在提起许璟钧时露出的曖昧神情,也对她曖昧一笑,「你约到他啦?」 徐筱悦点点头,「不过阿光说他也想带两个朋友一起来,正好与我们凑成三三,不然他觉得有点尷尬,所以要问问你们介不介意?」 李艺琬和谢宁安都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他朋友是谁啊?也是六班的?」 徐筱悦看了谢宁安一眼,谢宁安正觉得被她这一眼给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听她说:「是林槿桓跟周奕宬。」 谢宁安眨眨眼,有点讶异。 徐筱悦口中的阿光她是知道的,本名程光,与徐筱悦同一间补习班认识,是他们学校六班的学生,两人感情极好,隐隐有点曖昧的感觉,徐筱悦很喜欢他,但两人的关係一直没有确定下来,加上程光的女性缘很好,女孩子们总喜欢凑在他身旁与他说话,这让徐筱悦一直很苦恼。 谢宁安作为一个被陈凯晟欺骗还牵扯上一大坨烂事的受害者,她对于程光其实没什么好感,她也看过几次程光与徐筱悦的相处模式,感受得出来程光对徐筱悦的好,可既然肯对人家好,又为什么只甘心于曖昧状态,而不把关係确定下来? 她想不明白,也没立场去问程光,便只能把疑问搁在心上。 当然,这也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她不会因为陈凯晟一个人,就觉得所有男人都是渣,可能程光有自己的考量而她不晓得,只是理解归理解,她仍旧提不起对他的好感。 而这样一个对她来说不怎么熟却也不陌生的人,却原来竟是林槿桓跟周奕宬的朋友?程光来一班找徐筱悦的几次她是知道的,但她一次也没看过他与林槿桓或周奕宬说过话。 「他们是朋友吗?」李艺琬露出吃惊的表情,显然也对他们几人居然是这样的关係感到讶异。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徐筱悦耸耸肩,也是一脸的不解。「听他说好像国中就认识,而且关係还不错。」 「明天就知道了。」谢宁安抬头看向教室后方的时鐘,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五分鐘,「我得赶紧拖地了,你们去旁边玩耍。」 三人嘻嘻哈哈地又闹了一小会儿,徐筱悦和李艺琬才肯让开,让谢宁安能够在时间内把地拖完。 等谢宁安洗完拖把、走进教室,大家几乎都已经坐定在座位上,谢宁安不敢耽搁,赶紧也回位置坐好,并从抽屉中翻出下一堂课的课本。 上课鐘才刚响不久,老师还未进教室,一旁的周奕宬趴俯在桌上,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谢宁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他垂着眼眸正发着呆,头上的风扇吹动他的发丝,发丝落在眼皮上,似乎有些痒,他伸出一根指头拨开那几缕发丝,手顺势放在自己面前,遮挡住些许光线,原本半垂着的眼皮逐渐往下滑,几乎就要睡着。 谢宁安早得过林槿桓的叮嘱,让她要时刻提醒周奕宬保持清醒,此刻见他就要睡着,她连忙戳戳他。 快要闔上的双眼被迫重新打开,周奕宬收回遮住光线的那隻手,看向谢宁安,微微一笑。 又是怦咚一声。 谢宁安望着眼前少年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神。 从小到大,她喜欢过不少男孩子,稍微有点特色的男孩子都能吸引她,儘管这些恋情都没有个好结果,可她却还是会轻易的喜欢上谁,又轻易的放下谁。 前一阵子她最有好感的对象还是那个电竞选手沐非,可一转眼,她就觉得沐非其实也没有那么吸引她。 有个更特别的对象就在她的眼前。 「特别」二字,是她在深入认识周奕宬后,对他的唯一评价。 在她看来,周奕宬是个拥有双面形象的人,他一方面活在阳光底下,虽然不擅长运动,却有着爽朗的笑容,和不怎么沉闷的性格;另一方面他却又活在阴影里头,他懒散、安静,从不积极参与班上事务,也不主动发表自己的看法,只用他的双眼静静地注视周遭的人事物,好像看尽了一切又彷彿什么也没看见。 而无论是阳光下的他,还是阴影中的他,似乎都在一点一点吸引着她的目光,让她在每一次与他的相处之中,步步沦陷。 14 沐非对她而言,那是在陈凯晟之后的一个救赎。 刚与陈凯晟摊牌的那段时间,她既生气又难受,然后沐非在那场比赛中出现,偶尔镜头带到他的脸或他的角色,他专注的模样以及游戏场上高端的操作,都深深吸引着她的目光。 虽然严格说起来,那或许只是种偶像崇拜,但那不妨碍谢宁安将他放进自己的心中,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空落。 而现在面对周奕宬,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脏偶尔的用力跳动,以及每一次望着他的笑就不想移开目光的念头。 她还没搞清楚这种感觉,也她不敢再随意错认这种感觉。 一个陈凯晟就牵连出后头一大坨的麻烦,眼前的这个少年,更是许多女孩子喜爱与之交谈的对象,她还算不上与他完全熟识,她害怕在那群女孩子中间也有个他的女朋友,害怕流言蜚语再一次缠身,害怕──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他不过又是一个陈凯晟。 理智暂且佔了上风。 想明白这些事情,谢宁安强迫自己的目光从他的笑容上头移开,刚拿起自动笔轻轻按压,周奕宬懒洋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明天你去吗?」 「什么?」谢宁安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而是疑惑地侧头看他。 「阿光说,徐筱悦她们约明天要去什么店吃东西,但不确定你去不去。」老师还是没进教室,周奕宬便也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依旧趴俯在桌上,只眼神清醒许多,没了刚才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谢宁安哦了一声,点头道:「去,你们去吗?」 「林槿桓说你去我们就去,我们跟另外两个人不熟。」 谢宁安又哦了一声,点头表示理解,正巧化学老师走进教室,她无声的以口型示意他「上课」,而后不再与他交谈,翻开化学讲义,准备专心听课。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周奕宬也算摸熟谢宁安的性子与学习状况,知道她化学不好,课堂上不爱被打扰,因此见她又进入专注模式,他也不说话,坐正身子,从抽屉里翻出数学习作,又拿出化学讲义压在上头,假装专注地在跟着老师的进度写题,实则在写今日的数学作业。 馀下的两堂课很快过去,和徐筱悦等人道别后,谢宁安与老早就等在教室外头的苏珂和许璟钧两人一同走出校门,坐上校车。 路途中,苏珂问起传言的事情。 苏珂一问,谢宁安又想起那几个令人心烦的女同学。 对于苏珂,谢宁安没有顾虑,除了陈凯晟将自己送的东西归还而被误会的事情外,也把那几个女学生围在自己身旁、指责自己的事情,一股脑地全都告诉苏珂。 「那些人的嘴真不乾净。」苏珂蹙起眉头,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没事,下次我一定懟回去。」谢宁安有些懊恼的叹口气,「那天太气了,我都忘记我后来是怎么走掉的,但我肯定什么都没说。」 「不过……许璟钧那时候不在吗?」 「不在,不知道去哪,要是他在那些人也不敢拉着我说那些有的没的。」谢宁安笑了笑,「可我也不能老是麻烦他,以后再遇到,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这怎么可以?我们安安是需要人保护的小公主呀。」 「不对,你才是我的小公主。」 谢宁安嘻嘻一笑,一把抱上苏珂,被拥着的苏珂恰巧能够看见走道另一端的许璟钧。 刚才谢宁安说话并没有压低音量,虽然整车闹哄哄的,可走道那端的许璟钧明显还是能够听见她们的对话,包括谢宁安被人骂的那些难堪言语,他全都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脸色因而显得有些难看。 他垂着眼眸,望着放在大腿上紧握成拳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珂看进眼里,许多她从国中时期就在怀疑或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似乎什么都已明瞭。 耳旁,是谢宁安撒娇着说话的声音;眼前,是少年隐忍愤怒的模样……苏珂想,有些事情或许还不是改变的时候,他们两人大概也没有改变的意思。 所以她将一切收入心底,看透却不说破。 下了车,谢宁安一如既往地坐在许璟钧的自行车后座回家,沿路上,她试图与他分享体育课上周奕宬的「精彩」事蹟──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最大乐趣。 可许璟钧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原本就是说十句话才会回上一句话的性格,今天谢宁安都讲完一大段,他都还未回上一句话。 谢宁安戳戳他的腰窝,他身子一缩,整个车身因此倾斜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继续稳稳地往前骑。 若是在以往,许璟钧已经因她这样的行为而发火了,可他今天甚至连句「别闹」都没说,只安静地稳车身、往前骑。 谢宁安忍了又忍,忍到家前终于再忍不了。 「你怎么了啊?」眼见得她一跳下后座,许璟钧就推着自行车要进车库,谢宁安连忙跑过去,凑到他跟前问。 许璟钧停下步伐,静静地望着她,仍是不发一语。 谢宁安被他看得不自在,后退一步,在自己脸上摸了摸,又低头看身上乾净的运动服,最后疑惑地再对上许璟钧的目光。 许璟钧还是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玩笑道:「你是不是看我看傻啦?」 少女俏皮的笑容带出他儿时的一段记忆,一想到自己从小保护到大的女孩,被人当着面说上那么多的难听话,而他却不在她身边,他抿抿唇,终于还是开口。 「你被人找麻烦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宁安一愣,而后明白他指的是二高那些女生的事情,忆起午休时的谈话内容,当时她刻意省略不说,校车上与苏珂提起时因为太过气愤,一股脑地就什么都给说了,一时倒忘记许璟钧就坐在隔一个走道的位置上,儘管校车内喧哗,可他若有心想听她们的谈话内容,专注点,他是还是能够听见。 想明白后,谢宁安也没点心虚的表情,只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又不跟女生吵架也不打女生,跟你说也是白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宁安只是纯粹陈述事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可落在许璟钧耳里,就莫名带上一丝责怪的意味,他的脸色立时变得有些难看。 「你在怪我?」 「啊?」谢宁安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我怪你什么?」 「怪我那时候不在,让那些人有机会到你面前说那些难听话。」 「我没那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许璟钧打断她。 因为愤怒,他此刻说得话比平时还要多上好几句。 「你是不是还觉得我给你找麻烦,认为如果我不去打陈凯晟,就不会有人传出谣言?」 「可我告诉你,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打陈凯晟。」 「我甚至恨不得现在就再去把他拖出来揍一顿。」 「你到底发什么疯?」谢宁安蹙起眉头,对许璟钧突如其来的脾气很是不解。「我都说我没有怪你。」 「你有。」许璟钧望着她,语气肯定。 「我懒得跟你说。」谢宁安不耐烦了,无心继续纠缠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头,转过身想走,却被许璟钧抓住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前带,她也没有挣扎,顺从地来到他面前,只眉头依旧紧蹙,对他的坚持很是不满。 许璟钧微微松了力道,却没有放开手,只迎着她不满的视线,好半晌,才清清嗓子,张口道:「你说过吧?我们认识那么久,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你用不着骗我。」 谢宁安张了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有怪他,可那样子的念头,她终究是有过的。 谢宁安的沉默没有引来许璟钧责怪、控诉的言语,许璟钧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到嘴边却只化作理解的微笑。 他的理解与不责怪,看得谢宁安越发无地自容,有心想说句对不起,张了嘴,出口的话却只剩下「反正你别再去找陈凯晟麻烦就对了」这样一句话。 许璟钧原本因为苦涩而稍稍压下去的火气,又一次被点燃。 「你到现在还在顾虑他?」他几乎要被她给气笑了。「从小到大哪一次你被欺负,我没有替你讨回来?陈凯晟就这么特别?」 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能就这样揭过,憋在胸中的那口气都还没吐出,一转眼许璟钧的火气又扬起,谢宁安几乎看傻了眼。 这么多年的相处,从小就早熟而显得稳重的许璟钧,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无理取闹的一面,也令谢宁安明白,像他这样一向成熟稳重性格的人,一旦无理取闹起来,比常人更加难哄。 这一次她谁也没怪,就怪自己,好好的对不起不说,提什么陈凯晟? 15 谢宁安揉了揉额角,几个呼吸过后,她耐住性子,想着以往都是他哄着自己,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耐烦,至少要好好的哄一下他。 「陈凯晟跟过去的每个男生都一样,他没有不同,你不要乱想。」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用小孩子的方式解决?」 「这算什么小孩子的方式?我就是揍他一顿而已,有什么不对?」 「你打人就是不对──」 「我爸说,欺负你的人我打了就是对的。」打断谢宁安的话,许璟钧难得有这般坚持己见的时候。 以往,他总是为了谢宁安而妥协,可这一次,就这样一件事情,他不想妥协。 他不是怀疑谢宁安话中的真实性,他只是突然有些没有安全感罢了。 他总有种预感,一旦他不坚持,放任事态发展下去,谢宁安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终有一天,他会再看不见她,也抓不住她。 这令他感到恐惧。 而这一头,谢宁安望着许璟钧执着的模样,挫败感油然而生,她觉得他分明就理解这些事情,可他却非要做出这副无理取闹的模样,她从以前就没怎么哄过人,她其实一点也不晓得该怎么哄人,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她感觉自己都有点上火。 「你别幼稚了许璟钧,你打了他又能怎么样?你说你要从他身上讨回来,可你自己想想,过去的每一次,你真的替我讨到过什么吗?」谢宁安压抑着火气,尽可能逼着自己放缓语调,可说出来的话依旧句句扎心。「没有,你什么也没讨到,我喜欢的人还是不会喜欢我。」 许璟钧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知道谢宁安说的没错,可他不想就这么算了。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十几年的人,凭什么这些人说伤害就能伤害? 许璟钧咬紧后槽牙,双手捏得死紧。 见他这模样,谢宁安的心软了下来,她伸手包覆在他其中一隻手上,轻轻晃了晃。 「我知道你想用你的方式保护我,可是阿璟,我已经长大了。」 许璟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内心深处一般,用力的凝视着她。 谢宁安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隐约觉得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不对,可仔细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许璟钧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伸手抹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拍拍她的头,没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只道:「回家吧。」 他的情绪转变得太快,谢宁安一时半会有些跟不上,嘴上仍是应了声,顺从地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几步后,又回过头去喊住许璟钧。 「我等下可以去你家一起唸书吗?」她的声音里带了丝不确定的意味。 许璟钧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而他并不想听她用这样小心翼翼的口吻与他说话。 压下自己的情绪,许璟钧勉强勾起笑,回首看她。 「想来就来啊,还能不让你进来吗?」 然后他看见谢宁安悄悄地松口气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约好一块唸书的时间后,两人各自回家。 谢宁安一进家门就闻到满屋的饭菜香,听声音,谢妈正在厨房忙碌着,客厅里没有任何人,也不知道是各自在房里还是去了哪。 随手将书包丢到沙发上,谢宁安走进厨房,跟谢妈打过招呼、洗过手后,她习惯性地打开冰箱。 「别吃零食,等下就可以吃饭了,去喊你哥他们下来。」谢妈将刚切好的高丽菜丝丢进锅内,倒了杯水进去,盖上锅盖,拍拍正开着冰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的女儿。 谢宁安哦了一声,听话地关上冰箱,回客厅将书包带上,先上到二楼把书包丢进房间里,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下,看了眼谢咏慎的房门后,还是转身踏上阶梯,直接上到三楼,把正在屋内写报告的谢咏骆喊下楼。 兄妹俩一前一后的下到二楼,谢咏骆正要继续往一楼走去,谢宁安伸手抓了下他的衣服,在他疑惑地回过头来时,指指谢咏慎的房门。 谢咏骆瞭然,「你怎么不自己叫?」 「那你亲弟。」谢宁安一脸的冷漠。 谢咏骆挑挑眉,「那也是你亲哥。」 「昨天开始不是了。」谢宁安冷哼一声,挤开他率先走下楼。 望着妹妹气鼓鼓下楼的背影,谢咏骆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就真的不管谢咏慎,敲了房门,将人喊下楼吃饭。 晚餐时候,谢宁安提起明天要与班上同学出门的事情。 谢家其馀四人闻言,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露出放心的表情,谢宁安恰好低头吃菜,没有看见他们这副模样,等她再抬起头时,四人的表情已经恢復正常,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谢咏骆悄悄在桌下轻轻踢了下谢咏慎的脚,以眼神示意他跟妹妹示好。 其实早在昨晚送主机去修的路上,谢咏慎就后悔了,等到今天维修人员检查过后,跟他讲述主机的情况,他就更加后悔自己昨天不管不顾质问妹妹的行为,因为电脑坏掉确实跟她没什么关係。 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谢咏慎清清嗓子,略显讨好地问道:「明天我载你去?」 谢宁安瞥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话。 自己家的哥哥是什么脾气她还是很了解的,昨晚还那般生气的质问自己,今天就立刻跑来讨好,那只能是一个情况:他确实误会她了。 将口中的蔬菜细细咀嚼后吞下,谢宁安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示好。 谢咏慎松了口气,朝谢咏骆得意一笑,谢咏骆也朝他一笑,然后一脚「不小心」地踩上他的脚,疼得他直抽气,惹得其馀几人都疑惑地望着他。 他摆摆手,表示没什么,趁着其他人各自移开目光的同时,狠狠瞪向谢咏骆。 谢咏骆回以他一个微笑。 一家人还算和乐的用完晚餐,两个哥哥帮忙把碗筷餐盘收拾好后,依旧各自回房,谢爸与谢妈则手拉着手到家里附近的公园去散步。 谢宁安拿着单字本在客厅边绕着圈走路消食,边背着星期日补习班小考范围内的单字,待背得差不多,胃也没那么难受了,便上楼换身便服,抱着讲义与习题前往许璟钧家。 跟许爸许妈打过招呼后,谢宁安熟门熟路的上到二楼,来到许璟钧的房间。 房内,许璟钧正在教许延鑫数学,一脸的严肃,许延鑫则端端正正的坐在他对面,右手手背上有几条明显的红痕,明显是笔敲出来的,而那隻笔就握在许璟钧的手上。 许家家风严谨,许爸的作风对两兄弟影响很深,连带着许璟钧在教弟弟时都不自觉会带上一点严厉。 谢宁安用手敲敲门板,吸引两兄弟的注意,许延鑫原本紧绷着的身子在看见她时,悄悄放松下来,许璟钧瞧见了,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他什么。 分明是兄弟间普通的教学,偏偏搞得像什么军事匯报一般的气氛,谢宁安早已习惯他们家这种与自己家截然不同的画风,倒没有什么不适应,反而乐于将这种气氛打乱,沾染上一点她的欢乐。 她笑嘻嘻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许璟钧左手侧还空着的一小块桌面上,探头看向许延鑫面前摆着的数学考卷,一眼就瞥见右上角的分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议地嘖嘖几声。 「你看什么看!」许延鑫正是极爱面子又玻璃心的年龄段,一把夺过自己的考卷,不满地瞪着谢宁安。 许璟钧看向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盯得他又缩了,乖乖将考卷放回桌上,只脸上的表情明显收不了,还带着不满,却也只敢垂眸看桌上的考卷,半点不敢再瞪向谢宁安。 谢宁安本意也不是要取笑他的分数,只是印象中许延鑫的成绩一直都挺好,有点讶异他居然考出这种成绩,因此她抬手撞了下许璟钧,许璟钧看懂她的意思,不再看许延鑫,低头翻开自己面前的讲义,提笔写题。 「小三金啊,要不我教你吧?」谢宁安戳戳许延鑫的手,指指他的考卷。 许延鑫迟疑地看向许璟钧,见他只低头写题,没什么反应,便顺从地点点头,让谢宁安教他。 谢宁安虽不算太有耐心的人,可比起许璟钧,那可是大大的有耐心多了,面对她,许延鑫没有对着他哥时的战战竞竞,答题也有自信许多,原本怎么都搞不懂的题目,在这种气氛下,反而一下就都弄懂。 待许延鑫离开房间,谢宁安也不立刻写习题,只撑着下巴,盯着专注写题的许璟钧瞧。 事实上,许璟钧写题也不真那么专心,谢宁安这样盯着他看,他并非毫无所觉,忍了又忍,见她还是没有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的意思,他便也抬起头看她,大大的「你到底要干嘛」六个字几乎写在他的脸上,看得她噗哧一笑。 其实她也没有要干嘛,她不过是觉得,有句话她应该早就要跟他说,却一直仗着他对自己好,所以一次也没说出口。 而她现在突然又想说,所以她就说了。 「谢谢你啊,阿璟。」 谢宁安收了笑,认认真真的望着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的将感谢化作言语,为他曾为她做过的事情,为他对她的维护,也为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所有迁就与包容。 她的感谢落在他耳里,轻易将他因傍晚时两人争执后而起的鬱闷挥散。 他勾起唇角,发自内心的朝她浅浅一笑。 只要她记得所有他为她做过的一切,那便足够。 16 週六下午,谢咏慎按照说好的,载着谢宁安前往约定的地点。 谢咏慎骑车快,两人原本就提早出门,到目的地后,距原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鐘左右。 谢宁安把她哥给赶跑后,拿出手机,点开群组,发讯息进群组,让徐筱悦她们知道她已经到了。 李艺琬很快就回了讯息过来,让她报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先进去。 时序已近十月底,天气多变,今天的风异常大,饶是谢宁安穿了件防风外套,露在外头的手仍是被风吹得有些凉。 能先进去等自然是好的,回过讯息,将手机收回包里,她转身走进店里,向店员报上李艺琬的名字与电话,跟在店员身后到他们事先预订好的位置。 谢宁安在椅子上坐定,端起桌上装有柠檬水的玻璃杯,浅浅喝了一口。 掛在玻璃门上的风铃声响起,谢宁安顺着声音看过去,本以为是徐筱悦等人,却不想入眼的是她此刻最不想撞见的几人。 她垂下眼眸,想当作没看见,可也是巧了,店员领着那几人朝她这方向走来,并在他们这张桌子右手旁的空桌前站定。 店员一走,那边的人也刚好能看到刚才被店员挡住的谢宁安,几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其中一个女生立刻从位置上站起来,朝着谢宁安走来。 查觉到有人靠近,谢宁安抬首望去,恰好是前几天在补习班带头拦住她的那女生。 女生二话不说,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向着谢宁安泼去,谢宁安闪避不及,就这么被泼了一脸水。 周围一阵惊呼。 「你可真够不要脸,人家都说了有女友,你还跟着到这里来,当小三就这么好吗?」女生也不管周围人的视线,指着谢宁安就是一顿骂。 谢宁安掠过她,漠然看向她身后坐着的陈凯晟及他身旁的女生,陈凯晟没有看她,正低声跟身旁的女生说话,丝毫不理会她们这边的事情。 几天前被她强压下去的火气彻底被燃起。 她到现在也没弄懂,自己当初怎么会喜欢这种货色。 没担当,又自私,分明是自己主动撩拨的她,却把自己弄得像个受害者一样,彷彿是她主动去勾引他,也不想想,就他这样子,如果不是自己蠢得听进他那些甜言蜜语,他就是穿金戴银她也不会瞧他一眼。 于是,在周围人又一次的惊呼声中,她拿起桌上另一只装满水的水杯,扬手,毫不迟疑地泼了回去。 她从来就不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性子,从小与许璟钧青梅竹马长大,她所得到的,不单只有许璟钧的保护,许家就像她的第二个家,若说谢家人教她如何爱人,那许家人教她的便是如何爱自己。 她或许会因为一时的气愤而不在第一时间给予反应,却从来不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尤其是陈凯晟这件事情,她自认才是个受害者,凭什么要让人这样欺负? 「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急着来为他出头,你说你们是傻呢?还是蠢?」谢宁安从桌面上另一端放置的卫生纸盒中抽出两张卫生纸来,轻轻擦拭自己的脸以及手上的水珠,语气里带着嘲讽。 「我们怎么没把事情搞清楚?明明是你不要脸!」其他几个女生见朋友被泼水,这时也都围上来,谢宁安扫了她们一圈,发现这几人恰好也是几天前在补习班围着她骂的其他几人。 还真是一个不落的,都到了。 谢宁安冷笑,看向她们身后依旧只是坐在位置上的陈凯晟,越发觉得自己当时的眼光差透了。 「有几件事情你们可能不晓得,既然有人不主动说,那我也没什么好不敢说的。」 「首先,我当初并不知道他有女友,也不是我主动找他的。」眼见得她话都还没说完,就有人想反驳,谢宁安伸手阻止她,「不用急着反驳,我还没说完。」 「第二,我跟他没有交往过,我们最多也就处在曖昧状态,所以别什么难听称号都往我头上安。」 「第三,我洁身自爱,别说是你们传的那些,我们连手都没牵过。」话说到这,谢宁安又看了陈凯晟一眼,眼底有着赤裸裸的嫌弃。 「第四,那天他给我的那纸袋,里面装的是我之前送他的东西,不是他送我的,你们有那间情逸致质疑我,怎么不问问他还东西就还东西,做什么故意用个纸袋装着?」 「最后,我们还小,别老把什么贱人、不要脸的话掛在嘴上,没素质。」 谢宁安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就再不管面前的人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坐下来,翻看起桌上的菜单。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直到门口的风铃声又一次响起。 进来的是在外头碰上的徐筱悦几人,几乎是一踏进店里,他们就发现店内气氛的不对劲,顺着眾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事件的中心点居然是谢宁安,程光留在柜檯处应对知晓他们与谢宁安是一起,故而前来说明状况的店员,徐筱悦几人则快步走到谢宁安身旁。 「宁安?怎么回事?」徐筱悦凑到谢宁安身旁,望了望她又看向眼前似乎很是气愤的几人。 谢宁安也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对上陈凯晟的目光,指指他那边,对几人道:「那里,陈凯晟跟他女友,然后这几个,是他们的朋友,她们以为我是跟着陈凯晟到这里的。」 李艺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的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她看向她们几人,随意地摆摆手,「赶紧回去,宁安是我们约的,跟你们那男的可没什么关係,有那时间替这么个渣男抱不平,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唸书。」 她语气里的嘲弄很是明显,眼前几人浑身一僵,而后怒气更甚。 谢宁安瞥了李艺琬一眼,没有说话。 李艺琬是家中独女,家里有钱,父母又宠,养成她一身公主脾性,难得的是本性不坏,为人也义气,谢宁安虽没主动说,可她一眼就看见她微湿的上衣,再看眼前为首那人湿透的脸,大抵也猜出了个一二,出口的话便刻意带上嘲弄。 「谢宁安,你不要以为事情就这样算了,你说的这些,我们一个字也不信!你──」 「好了,别说了。」一直躲在几人后面的陈凯晟,这时牵着他身旁的女孩也走到几人身旁,他先是拍拍为首那女孩的肩以示安抚,而后略带责怪地看向谢宁安。「宁安,你不应该这样对待我的朋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当初我也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有女友,我们不可能。」 谢宁安听了差点要笑出来,她怎么从来都没发现陈凯晟原来是个戏这么多的人?听听他这说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拍电视剧呢。 「行了吧你,戏别太多,我们宁安看不上你,你可以滚了。」都不用谢宁安开口,李艺琬已经听不下去,她一脸嫌恶的望着陈凯晟,抚了抚手臂,感觉自己都要被眼前这人给噁心出鸡皮疙瘩了。 「宁安……」陈凯晟叹息,似乎完全没受到李艺琬这番话的影响。 谢宁安瞅了瞅他,又看向他身旁的女孩子,实在不是很懂,都亲眼见到陈凯晟这样子了,这女孩子怎么还能够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旁。 眼见得他们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谢宁安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 「陈凯晟,可能我那时候说得不够清楚,那我现在再跟你说一次。」她盯着他,一字一字、咬字清晰地说:「我不喜欢你。」 「你不要──」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对你们说谎的必要。」她看向陈凯晟身旁的几人,她们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微妙,但那跟她无关,她对着她们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但能够考上二高,你们应该有基本判断是非的能力,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我确实不喜欢他,我不希望你们再随意传有关我跟他的传言,或是在补习班围着我说一些有的没的,更不要在外头遇见我就觉得我是追着他而去,这样我跟我身旁的朋友都会觉得很困扰。」 几个女生的脸色变得很是苍白,其中有一两个似乎想明白了,也不管其他朋友,转身就走。 「宁安的话都听懂了吧?」李艺琬笑瞇瞇的来回看着陈凯晟与他牵着的女生,最后目光落在那女生身上,「你要真喜欢你男友,就把他看紧一点,别让他随便出来招惹别的女生。」 原本只一直沉默地站在陈凯晟身旁的女孩子,听李艺琬这么说,突然一脸怒意地瞪向谢宁安,指着她道:「明明是她勾引他。」 无论是谢宁安身旁的人,还是那几个说是陈凯晟女友的朋友,甚至是店内的客人以及其他一直观望着这边情况的店员,此刻听这女孩子这么一说,大家全都愣了。 谢宁安深深望了那女生一眼,倒是没有料到,在她说了那么多、明显大家也都了解真正状况之后,这女孩子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突然就想起那句话来: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17 这场闹剧最后以陈凯晟一行人灰溜溜离开店面为结。 谢宁安本来也想提前离开,但看李艺琬跟徐筱悦的兴致并未因这场闹剧受干扰,仍旧开心的凑一块讨论要点什么餐、喝什么饮料,她就不想再因为自己而让她们觉得扫兴,索性什么也不说,只安静地跟着看菜单。 柜台那边,程光已经替她处理好店家方面的问题,谢宁安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见他回来,连忙向他道谢。 程光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徐筱悦右侧,痞里痞气的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也会跟人吵架。」 这话一出,在座几人都有同感。 虽相识不久,可谢宁安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很安静乖巧,哪怕熟识了以后发觉她其实不如外表看来那般文静,但也看不出是个会当眾与人起争执的性子。 谢宁安耸耸肩,无奈一笑道:「我是不喜欢吵架,但没办法呀,人家都到面前来了,也不能就让她们骂吧?毕竟她们骂的那些都不是事实,而且还总是乱传我跟他的传言,每次听别人说起我都觉得困扰,我不喜欢被这样乱传谣言。」 「本来就得这样。」李艺琬附和着,拿起手机,点开通讯软体内的黑名单,凑到谢宁安面前,一副邀功的模样说:「你看,这些都是爱乱说话的,还不相信我的解释,所以我通通拉黑了,以后他们就不是我的朋友!」 这手操作可真是……见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谢宁安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啦,我们艺琬最好了。」谢宁安抱了她一下,嘴上顺着李艺琬的意,给予适当的称讚。 「那当然!」李艺琬得意的小模样看得眾人都笑了。 见话题已经有些带开,谢宁安也无意继续谈这些事,赶在话题被拉回来以前,她探头看向徐筱悦面前摆着的菜单问道:「不说这个了,你们点好了吗?有没有推荐什么好吃的?」 李艺琬和徐筱悦果然立刻就被转移话题,捧着菜单凑向谢宁安,一边用手在上头比划,一边推荐从网路看来的必吃餐点与饮料。 谢宁安听她们说得开心,脸上也不自觉带上笑,很快加入她们的话题,按照各自喜好选取餐点。 点过餐,徐筱悦正式将程光介绍给李艺琬和谢宁安认识。 虽然不同班,但一高各年级间基本就没什么秘密,除了真的太过低调、没存在感的同学,不然无论是以受欢迎出名的程光、以有钱大小姐身分出名的李艺琬,还是以许璟钧女友兼前阵子緋闻女主角出名的谢宁安,对彼此的名声都有所耳闻,也有过几面之缘。 几人客客气气的打过招呼,李艺琬原本就属于活泼性格,程光也不愧是游走在女人间的高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将李艺琬和徐筱悦哄得笑不拢嘴。 谢宁安本身就对程光没什么好感,儘管刚才他替自己处理店家方面的问题,她是真心感谢他,可一码归一码,他那种宛若情场高手的气息让她很不喜欢。 李艺琬预定的是一张大圆桌,她自个儿坐在中心位置,右手边是徐筱悦,徐筱悦再过去是程光,她左手边坐着谢宁安,谢宁安的左手边则依序是周奕宬和林槿桓。 眼见得右侧三人已经自成一区,进入他们的小型聊天室,谢宁安悄悄松口气。 她可真怕他们对她的吵架行为感到好奇,进而询问后头的事情。 也许是她松口气的模样太过明显,从入座后就一直没说话的林槿桓与周奕宬突然看向她。 林槿桓望着她的眼里有着好奇,周奕宬则带着一点探究,相比起林槿桓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样子,周奕宬显得有些若有所思,分明正看着她,注意力却全然不在她。 这也是她头一次见这两人穿便服的模样,两人的穿衣风格都很有他们本人的特色,林槿桓依旧是那副斯文气质样,周奕宬则是简单的黑t黑裤,外头再套了件牛仔外套。 他们看着她不说话,她也顾着打量他们的穿着不说话,直到店员送上餐点与饮料,一旁的徐筱悦主动丢几个问题给他们三人,才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气氛。 几人虽彼此间各自有各自熟悉的人,并非对所有人都全然熟悉,可靠着徐筱悦、李艺琬与程光三人,硬是将彼此最初的那层隔阂去掉,聊到最后,林槿桓已经连李艺琬都能懟上了。 只周奕宬始终在一旁静静的听大家说笑,偶尔也会接上几句话,却不是太多,好在看起来也没有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好笑的点他接得上,该懟人的时候嘴上也不留情,看起来倒还算融入。 聊到兴头上,时间过得也就特别快,眼看着就要五点半,虽然店家并未主动赶人,但也不好继续待下去,几人各自付过钱后,依序走出下午茶店。 「我等我爸来接,你们呢?」李艺琬拉上外套的拉鍊,笑着问其他几人。 徐筱悦是父母载来的,表示也要等人来接;程光三个男孩子是一块儿搭公车来的,自然也搭公车回去。 唯独谢宁安,刚才谢咏慎传讯息告诉她临时有事情,可能没办法去接她,她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这时间正好是谢爸去接上瑜珈课的谢妈回家的时间,绕过来不太顺路,谢咏骆的电话又打不通。 想了想,便也决定搭公车,至少先等坐到家里那边的站牌,再看要怎么回家。 与徐筱悦和李艺琬道别后,谢宁安便跟着程光三人一同前往公车站。 程光与林槿桓在前头聊着天,中间隔着周奕宬,谢宁安在最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 一段路后,周奕宬放慢步伐走到谢宁安身旁。 「我以为你会忍下来。」没头没脑的,周奕宬突然这么说,听得谢宁安一愣,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他没看她,目视前方,唇角微勾,解释道:「你的传言其实不少。」 谢宁安收回视线,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我知道。」 「以往那些传言你都没有主动去解释,为什么今天这个忍不了了?」周奕宬的语气带着他独有的懒散气息,说话音调懒洋洋的,分明是探究的意思,听来却像是纯粹的疑惑,并不令人反感。 原本对着其他人,谢宁安没打算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才会用那样的话来对眾人解释,可正如周奕宬有的疑惑,其他人若仔细一想便会发觉,诸如此类的传言其实一直跟着谢宁安,几乎是开学没多久,就有谢宁安的传言流传在一年级之中,可谢宁安一次也没想过要去解释,甚至任由传言越传越夸张。 这与她刚才的说词有所相悖。 谢宁安又一次侧头去看周奕宬,周奕宬也正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 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这样的周奕宬,谢宁安原本不想说的真实理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因为那是不一样的传言。」 「嗯?」周奕宬明显不是很懂。 谢宁安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重新放回前头的路面上,脑海中有一些影像闪过,但她没去细看,任由它们一一闪过,而后消失不见。 「这种传言传久了,一旦大家信以为真,就会有人受伤。」 「你会吗?」周奕宬问,不带任何语气与思想,他只是纯粹的发问。 我会吗?对于这个问题,谢宁安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回答他。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她甚至说不上来这种流言,和那些说她与许璟钧在一起的有什么不同,她只是打心里觉得,这是不一样的。 学校里面那些流传她与许璟钧关係的传言、因为她的外表任意定义她性格的传言,她都觉得没有什么,可与陈凯晟的这几次传言,随着流言走向越来越奇怪,加之那几个女同学在她面前指手画脚的指责她的模样,让她下意识觉得这个传言不能够继续下去。 可以说,如果今天不是在外头碰见她们,她也会找个补习的时间,把这些话告诉那几个女孩子,甚至是当面警告陈凯晟。 她确实不喜欢吵架,但她同样不喜欢别人道听途说。 她没有办法保证,一旦事态朝眾人不可控的情况发展下去,她会不会因此受伤,又会不会因此伤害到别人。 她不确定,也不敢赌,所以哪怕被人认为她是个暴躁脾气、觉得她不看场合与人吵架,她也必须在传言变化以前主动遏止它。 只因那是在多少个午夜梦回里,她梦见那人时,她曾有过的保证。 18 传言总算平息,虽然没有关于澄清的传言流出,但二高的几个女同学特地在补习时找上谢宁安,郑重向她道歉。 事情能够解决对谢宁安来说比什么都还重要,对方既然已经来道歉,她也无意抓着不放,摆摆手就让这件事情过去。 没了这些糟心事,谢宁安便将心思全都放在准备第二次期中考以及比赛上头。 有了第一个礼拜羽球一项中拿下第二名的佳绩,让全班越发努力地投入到其他项目的练习里,参赛的选手努力练习、没参赛的同学帮忙递茶水和毛巾,将最终目标放在球技大赛的总冠军上。 羽球过后,紧接着是排球与篮球的比赛。 週五下午,高一一班先结束排球的比赛,两组都有不错的成绩,碍于有些班级週六才比,因此排球的总成绩还未出来,但谢宁安和徐筱悦两人大致预估了下,应该成绩还不错。 週六,排球与篮球赛继续共同进行。 篮球打的是全场的比赛,虽因为时间有限,有所调整,但全场打下来仍会耗去不少精力与体力。 女篮被安排在上午,对上的是高一六班,也是多亏他们班体育老师当时出的奇招,让她们女孩子与男孩子互相练习,致使几个女孩子的体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不少,险胜高一六班。 而在这场比赛中,谢宁安可谓一战成名。 她一六五的身高在一眾女孩子中本就稍微偏高,加上从决定参赛后,强迫自己重新加入许爸的晨练队伍,体力因此又提升不少,整场打下来,几次的关键都在她身上,也让班上多数人重新认识她。 毕竟原本在班上的谢宁安看起来实在是太过高冷了,又有那受到传言影响而不待见她的,透过这一次的比赛,才让多数人对她改观。 旁人的态度谢宁安自然感受得出来,心里隐隐有些无奈,面上却不显。 只能说,这个球类大赛背后真正的目的,在他们班是真的做到了,不单只是谢宁安一个人,有几个原本都被贴上莫名标籤的同学,也在这一次的球类大赛上刷新眾人对他们的看法。 「宁安。」归还球衣,又换掉短袖的运动服,谢宁安套回长袖帽t,才刚从厕所走出来,徐筱悦已经整个人朝她扑来。「你今天太帅啦!」 谢宁安唇角勾着笑,故作客气道:「还行还行。」 「什么还行?我可太过癮了。」李艺琬将刚买来的矿泉水瓶盖打开,递给谢宁安,脸上满是得意。「你不知道,之前那些说你不自量力啊、自以为是的女生,刚刚看得都说不出话来,脸都给打肿了,看得我都想笑。」 谢宁安喝下一大口水,将瓶盖重新旋紧,抓着矿泉水的头,轻轻用瓶身碰了下李艺琬的手臂。 「你怎么老爱理她们说的那些?」 「谁让她们总在人家背后说一些有的没的。」李艺琬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嫌弃。「我就不懂了,难道非得巴着她们、跟她们玩一块才叫正常人吗?本来性格就不同,喜好也不一样,凭什么就非要我们配合她们啊?」 「你小点声,人还在那呢。」徐筱悦扯了扯李艺琬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她口中说的那几人就在不远处。 谢宁安顺着她们两人的视线看过去,恰好与其中一个回过头来看她们的女生对上眼。 女生的表情很冷,还带了点谢宁安没怎么看懂的敌意,谢宁安眨了几下眼,自然地转开目光。 「在就在,我敢说就不怕她们听。」李艺琬冷哼一声,也注意到正盯着谢宁安看的女孩子,她拉了拉谢宁安的衣袖,凑向谢宁安,小声道:「杨珈琳在看你。」 「我知道啊。」谢宁安没有看她,也没有再回去看杨珈琳,而是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球场上,正在热身的许璟钧身上。 她有点讶异,也不管身旁两人的话题是不是还绕在班上几个女生上头,自顾自地问道:「我们男篮跟三班打啊?」 「对啊。」听谢宁安这么一问,两人也不再执着于那群女孩子的话题,七嘴八舌地把打探来的消息都说了,什么三班五个都是篮球队的啊、什么他们这次特别努力练习啦、什么非得拿下男篮冠军啦。 「对了,我还听人家说许璟钧很强,真的假的啊?」 她们三人这时候已经走到自己班上正在暖身的几个男篮球员面前,徐筱悦本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的疑惑同时也传进几个男篮球员的耳中,几乎是与谢宁安同时,林槿桓的声音响起,出口的话与谢宁安说的一模一样。 谢宁安一脸淡定:「是真的。」 林槿桓生无可恋:「是真的。」 一旁的周奕宬有股逃跑的衝动,而他实际上也这么做了,只是还没走出几步,林槿桓已经一把揪住他身上的球衣,笑瞇瞇地问道:「去哪?」 「厕所。」周奕宬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给我憋着。」 周奕宬:「……」 林槿桓与周奕宬这一对话,倒是让原本紧绷的气氛稍稍放松了些,眼见得同队的几人都有了笑脸,林槿桓便再接再厉,将人围成一圈,说些鼓舞士气的话。 谢宁安跟着笑了一会儿,移开目光,恰好看见高一三班那头,正被两个男同学围在一块说话的苏珂。 和许璟钧、谢宁安三人行也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升上高中后更多次与许璟钧单独相处,苏珂本以为自己的恐男症已好上不少,却原来只是因为习惯许璟钧的陪伴,许璟钧之外的男生,她终究是恐惧的。 眼前的两个男同学她其实并不认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隔壁班的同学,而且还注意她许久,觉得她很可爱,想与她认识。 苏珂想拒绝,张了嘴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整个人慌得不行。 即使是在大太阳的照射下,苏珂那张小脸依旧白的吓人,谢宁安看得出来她是真被眼前两个男同学吓到了,没多想,她迈步就朝着苏珂走去,在快走近她的时候,就见一旁原本正在暖身的许璟钧也在朝苏珂靠近,他面无表情的走到苏珂与那两个男同学之间,正好隔开她与他们。 场上人多,声音吵杂,虽距离不远,谢宁安也没法听清许璟钧跟他们说什么,两个男同学听了,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可瞧着许璟钧的脸色,还是没敢继续留下来纠缠苏珂,一同转身离开。 男同学的离去让苏珂整个人重新放松下来,她仰着头望着许璟钧,笑着向他道谢,许璟钧摇摇头,没说什么,却忽然调转目光,对上谢宁安的视线。 苏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见不远处正望着他们笑的谢宁安,丢下手中的矿泉水,直接朝谢宁安跑来。 「安安!」苏珂在谢宁安面前停下,微微喘了几口气,「我刚刚正想去找你,你打球的样子太帅啦,我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呢。」 谢宁安无奈的屈起手指敲了下苏珂的额头,「拍照哪能拍出帅,不要拍出一堆奇怪的表情我就谢天谢地了。」 许璟钧这时也走了过来,将刚捡起的矿泉水塞回苏珂手里,上下打量了下谢宁安,问道:「没受伤吧?」 「哪那么容易。」谢宁安嘿嘿一笑,戳戳他的手臂,「等下手下留情啊。」 「你觉得……可能吗?」许璟钧挑了挑眉。 「那当然是……」谢宁安又是嘿嘿一笑,然后很快收起笑容,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道:「不可能。」 许璟钧给她一个「知道就好」的眼神。 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看得谢宁安现在就想揍他一顿。 「你说我如果现在揍他一顿,我们班有没有机会赢?」她凑向苏珂,用着许璟钧其实也能够听见的音量,跟苏珂讨论是不是该揍许璟钧一顿以提高自班赢得比赛的机率。 「可是你打不赢他。」苏珂甜甜一笑,丝毫不给面子。 「……珂珂我觉得你学坏了,你再也不是我的小甜心珂珂了。」 许璟钧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嗤笑一声,「苏珂的心原本就是黑的。」 「你说笑了,我是隻乖巧的小绵羊。」被人揭穿,苏珂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模样,笑得谢宁安的心都软了。 「不是披着羊皮的狼?」许璟钧挑眉,嘴上毫不留情。 「你有看过这么可爱的狼吗?」 谢宁安觉得她好像看见苏珂的额上冒了青筋,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笑,但她应该没有看错,而许璟钧估计是看见了也装没看见,因为他还是没有口下留情的打算。 「没有,所以你就只是隻狼而已。」 「你才狼,你全家都狼!」苏珂忍无可忍,将许璟钧往比赛场地的方向用力一推,许璟钧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还不忘回过头来看她们两人,但苏珂不理会他的视线,只指指比赛场中正在逐渐聚集的人,生气地说:「要比赛了,赶紧滚。」 许璟钧哦了一声,看向谢宁安,她朝他扮了个鬼脸,而后摆摆手,让他赶紧过去。 见状,他勾起唇角,朝她一笑,才转身朝着比赛场地跑去。 望了眼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向气鼓鼓的苏珂,谢宁安觉得,她大概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19 比赛的最终结果,毫无悬念,是高一三班获胜。 林槿桓气喘吁吁的拖着半死不活的周奕宬下场,两人连归还号码衣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坐在场边的地板上。 班上几个女同学凑上前去替他们脱下号码衣,两个手拉着手拿去归还,剩下的三个,以杨珈琳回首,把水和毛巾递给周奕宬。 本来要上前将两人上场前寄放在自己身边的东西归还给他们,见周奕宬又一次被女孩子包围,谢宁安的步伐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这已经不是谢宁安第一次撞见这样的场面了。 周奕宬这人似乎天生就自带一种独有的魅力,分明不似程光那般能言善道,总是整个人懒洋洋的模样,有时候连话都懒得说上一句,可即使如此,他就像朵花,蝴蝶似的女孩们总会争先恐后地朝他飞来,哪怕他连一句话也没回应,她们也能自己说上老半天。 以前没有接触还不觉得,虽认不得人,可也听过徐筱悦与李艺琬提到过,那时候只觉得太扯,估计是女孩子们瞎了眼才会全都朝同一个男性聚集过去,直到实际相处以后才发现,周奕宬这个人是真有他独特的魅力在,他就只是懒懒地一笑,也足够女孩儿心花怒放了。 有些感受虽还未想清楚,但并不妨碍她厌烦眼前这种画面,她想转身就走,良好的家教又让她做不到把别人寄放在自己这的东西随意乱丢。 两人的包里装着的两瓶满满的水,提得久了,再加上这两天高强度的运动力,谢宁安的手臂开始痠痛起来。 她待在站原地,迟疑了很久,久到许璟钧和苏珂都收拾好东西过来寻她,那边的两人仍没注意到她。 许璟钧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少女背上背着自己的包,手中拿着两个不属于她的包,双脣微抿,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群人上头。 若仔细看,还能发觉少女的手在微微发颤。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对眼前这样子的画面感到厌烦。 快步走到谢宁安身旁,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两个包,许璟钧朝不远处的两人喊道:「林槿桓,你们的东西!」 随后不管不顾的就将手中的包朝他们丢过去,林槿桓一个人接不了两个包,只来得及抱住自己的包,周奕宬的包就这样直接落地,满水的水瓶在包内撞击地板,发出沉重的声响。 周奕宬微愣,目光扫过许璟钧,最后落在谢宁安身上。 谢宁安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包上头,许璟钧在一旁拉着她要走她也不肯。 她望着他的包被拋出去,落地,然后被杨珈琳抱起来,轻轻拍去上头的灰。 「给你。」杨珈琳抱着周奕宬的包来到他面前,待他接过,她拢了拢头发,起身来到谢宁安面前,语气温柔地说:「宁安,我知道你拿着辛苦了,可是你不该这样用丢的,要是奕宬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摔坏了怎么办?」 包分明不是谢宁安丢的。 杨珈琳这样的说话方式唤醒谢宁安记忆深处的某个声音,她想替自己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许璟钧脸一沉,就要发作,苏珂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你别这样跟她说话。」 只看谢宁安的脸色,苏珂就知道她想起什么。 她一个跨步站在谢宁安面前,隔开她与眼前的女同学。 「我……怎么了吗?」杨珈琳面露无辜与疑惑,回首看了眼周奕宬,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让谢宁安下意识又退后一步。 周奕宬虽未起身,可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谢宁安脸上,眼前得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蹙起眉头,抬手撞了下一旁的林槿桓。 林槿桓被撞得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脸色难看的谢宁安,他顿时意会周奕宬撞自己的意思,站起身,走到谢宁安等人面前,笑道:「小事而已,里面也没什么重要东西,摔了也就摔了,没事,不用放在心上。」说着,他回头看周奕宬,寻求他的附和:「是吧?」 周奕宬没说话,只点头,而他还是看着谢宁安,只因为谢宁安从杨珈琳过去开始,就不再有反应。 儘管谢宁安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安静高冷的模样,可与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他自然比谁都还清楚,她从来就不是个安静的女孩子。 眼下这种情况,他本以为会听见谢宁安的嘲笑,他都已经准备好懟回去了,却不想,谢宁安居然会是这般安静的模样。 不,不单只是安静,她已经有些不在状态内了。 周奕宬注意到的同时,谢宁安身旁的两人也发现她的不对劲,苏珂喊了许璟钧,许璟钧咬咬牙,面无表情地抓住谢宁安的手腕,强硬的带着她离开,苏珂也紧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只留下林槿桓和杨珈琳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谢宁安这人真的好没礼貌啊。」待杨珈琳回到原本坐的地方,她右手边的女孩子看了谢宁安三人离开的方向一眼,皱了皱鼻子,不满地道。 「她朋友也不怎么样。」另一个女孩子附和道:「珈琳也没说什么,她就那样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宁安多脆弱,连一点善意的提醒都听不得呢。」 有人开头与附和,其他女孩子说起人的间话来就顺嘴很多,很快地,连前阵子谢宁安与陈凯晟的传言都被翻出来说,除了杨珈琳与两个男孩子外,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不亦乐乎,说到后来甚至还寻求两个男孩子的附和。 「你们坐她旁边,她是不是跟传言的一样随便啊?」杨珈琳右手边的女孩子一脸八卦地凑向林槿桓,还用手肘撞了撞他,满心期待着林槿桓能说出什么秘密来。 林槿桓其实从她们开始说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他不知道这些女生怎么回事,他刚才分明看见是许璟钧丢他们的包,这几个女生怎么还老是说谢宁安的不是? 他想离开,但周奕宬明显还不走,他又不可能丢下他自己走,只能勉强自己继续听下去,可她们说便罢了,居然还问起自己来,他可没觉得谢宁安是她们口中说的那种人,他没办法附和她们的话,也没什么有关谢宁安的间话能说的。 他假装换了个坐姿,与身旁的女孩又拉开一段距离,客气的笑道:「还好啊,她人挺好的。」 「你别被她骗了,她也就只在你们男生面前好,看到我们女生根本都爱搭不理的。」 是只不想搭理你们这群八卦少女吧,呵呵。林槿桓在心里吐槽,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笑瞇瞇的。 这倒不是林槿桓帮谢宁安说话,而是就他的观察,谢宁安其实也有女生朋友,至少那天一块出去的徐筱悦和李艺琬都算是,她和她们相处的也很好,笑容也够多,根本没有眼前这群人说的那么高冷。 若她真有那么高冷,按照林槿桓对她的认识,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她根本不认得眼前这群人谁是谁。 他算是看懂了谢宁安这个人,面对不认识的人,因为脸盲,她不敢乱认,所以对谁都是那副高冷表情,可一旦认识了,名字和长相对上号了,她就像变成另一个人,爱笑、爱懟人,一点没有过去那种高冷的模样。 可惜这些话他没打算跟眼前这几个女孩子解释,他有种预感,只要他解释了,谢宁安就更洗不白了。 见林槿桓不再接话,周奕宬也始终不发一语,杨珈琳笑了笑,跳出来制止大家继续说谢宁安间话,「好啦,你们别说了,我们也跟她不熟,说不定她不是这个样子。」 「那也得她愿意跟我们熟。」其中一个女生小声嘟噥,但也算顺了杨珈琳的意,不再继续说下去。 杨珈琳满意的笑了,她转头看向周奕宬,问道:「比赛也都结束了,要不要去哪里逛逛?或是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还不等周奕宬回答,其他几个女生已经开心的附和起来。 要知道,周奕宬在她们眼里就宛若男神一般的存在,她们毕竟是靠着杨珈琳带头才有胆子主动凑近他,一起吃饭什么的,她们可是从来都不敢想的呀,今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必须去成才行。 见周奕宬一直没说话,女孩们凑向他,纷纷鼓动着他,希望他能赶紧点头答应,可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焦点都不在她们身上,丝毫没有反应,杨珈琳看出他在恍神,连忙伸手扯了下他,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她们身上。 「什么?」猛地被拉了一下,周奕宬愣了愣,疑惑地望向林槿桓。 「她们说要一起去吃饭和逛街。」林槿桓指指眼前的女孩们,平淡的将女孩们的诉求简单重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眼明显透露出自己不愿意。 周奕宬看懂了,而且他本身也不愿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将包背上,摆摆手道:「吃饭就不用了,我们先回家了。」 话说完,也不管女孩们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速度之快到林槿桓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待看到杨珈琳因为被拒绝而愤怒到几乎扭曲的脸,他才像惊醒一般,赶紧背上自己的背包,追着周奕成的背影跑去。 20 又是相同的梦境。 谢宁安睁眼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梦境里那人捏紧她脖子的感觉还残留在颈部上头,额上也带着点点汗珠,虽只是梦,却有劫后馀生之感。 但她知道其实还不能算是劫后馀生,她还深陷在噩梦里头,无法抽离。 伸手覆在眼皮上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场梦,她重新闭上眼,让自己重新入睡,可只要一闭上眼,那人惨烈的模样便会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中,迫使她不得不又一次睁开眼睛。 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手机,手指轻触点亮萤幕,才凌晨两点多,上头还有一则讯息提示。 手机虽设置了自动感应光亮,但突然这么一开手机,谢宁安还是下意识闭了眼,反覆眨了几下待眼睛适应手机的亮度后,她才重新睁开,点进那则讯息查看。 讯息源自于她与许璟钧、苏珂的群组,是许璟钧和苏珂在她睡着以后的对话,而他们的对话内容主要针对的是她睡前在群组内留下的一句话。 ──她想去看李箏。 重新看见自己主动提起的这个名字,脑中再一次浮现梦中那人浑身是血的模样,颈部彷若又被那双无形的手捏上、收紧,谢宁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窒息一般的恐惧感令她想不管不顾的放声尖叫。 她咬紧牙关,试图将所有痛楚、恐惧和不安都压进身体深处,甚至强迫自己在脑中背文言文,以削弱那人在脑中的模样,好半晌才终于缓过来。 重新点亮手机,她刻意避开自己传过去的讯息,只将视线落在两人的对话上。 他们其实并没说什么,只都答应谢宁安的提议,说是找时间再一块儿过去。 对话不长,加起来不过短短五句话,谢宁安一下便看完,她点开输入框,没有回覆最一开始许璟钧问的那句「为什么」,只简单敲下「谢谢」两字。 跳出群组后,她才发觉还有两则未读讯息,发来讯息的人是周奕宬和林槿桓。 虽然大家都在班级群组内,但整个班上,除了徐筱悦和李艺琬,她一个人也没加,即使是后来熟识的周奕宬与林槿桓,她自认还不算熟悉,认定私下没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联络,所以一直都没加。 不曾想他们两人居然都主动加了自己,还发来讯息。 谢宁安先点开林槿桓的讯息,将对方也加入好友,才简单敲下几个字,回应他讯息内对于她比赛时的称讚;而后又点开周奕宬的讯息,同样将他加入好友,可望着他讯息里的关心,她顿时犯了难,不知道应该要怎么给予他回覆。 比赛结束那会儿,她确实有些不舒服。 起因是看周奕宬被一群女孩子围绕。 虽然他只是懒洋洋地撑坐在地,嘴角掛着笑,也不说话,看上去和她们并不熟悉,可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酸了,苦涩的感觉在口中发散,让她原本能够无比自然的走过去将包还给他们,却在那一刻只能够站在原地,连喊他们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是因为杨珈琳。 杨珈琳的语气称得上是温柔,对她的态度也很客气亲和,可那样子颠倒是非的说词与无辜的模样,却能在瞬间将她深埋的记忆唤醒。 相比起前段时间补习班里几个二高女生愤慨的指责,她更怕的是这种温温柔柔、明明没说什么,实际字字戳人的说话方式。 只因在她看来,像这样温柔且笑着说出刺耳言语的人,似乎总会在下一秒鐘,突然伸手将面前的人推入深渊,而在那人转身的瞬间,加害者就成了被害人,不明所以的人们会站在他们看见的那个他们以为是弱者的人身旁,然后成为新的一群加害者。 至于原本的被害者,他会在深渊里头呼救,可没有人会救他,不只没有人拯救他,还会有无数利刃尖针朝他袭来,无论他怎么说、怎么辩驳,都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直到有一天,他的鲜血流尽、伤口再无法癒合,他将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决然赴死。 谢宁安怔怔的望着手机,脑中各种思绪混杂。 她不知道应该给予周奕宬一个什么样的回覆,她说不了谎,没办法明明不好还告诉他自己没事;她也说不出事实,他毕竟没有做错什么,杨珈琳也没有,那是属于她的恶梦,她自己走不出噩梦不是别人的错,而她并不觉得他们两人的交情有好到她可以告诉他自己曾有过的那场噩梦。 虽然她是想说的。 到目前为止,真正与她交心的人也就只剩下苏珂和许璟钧。 他们两人与她一同走过那场噩梦,知晓她内心的恐惧,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没有真正从那场噩梦中脱离,他们甚至不晓得,即使是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年的现在,她还是会在夜里梦见李箏。 那几个月的煎熬与痛苦,她看见的不是自己的悲伤,而是那些陪伴在她身旁,想代她受痛却始终无能为力的家人与挚友。 于是在又一次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望见爸妈一脸担忧与疲倦的神情,她决定自己要好起来。 她一方面积极配合心理医生的疗程,一方面强迫自己将那些记忆深埋进心底,努力让自己回到原本的生活,将那个开朗又爱笑的女孩子还给爱着她而她也深爱着的那些人们。 她的努力最终得来好的结果,在听见心理医生亲口说出她已经没事,且看见爸妈露出放心的笑容时,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从此以后,那场噩梦之中,就只剩她与李箏相伴。 好不容易将自己之外的人都推出那场噩梦,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让新的一个人知晓,她能感觉得出来周奕宬是真的关心她,也无意碰触她心上的这道伤口,可她若是决定诚实,势必会将勉强缝上、还未癒合的那道伤撕扯开来,将最丑陋、最血淋淋的那一面真实呈现在他面前。 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看见,也不知道他在看见以后,会选择拥抱她,还是远离她。 她坐在床上,内心挣扎,迟迟无法给予回覆。 等她终于下定决心,点开手机一看,已经是清晨四点多。 她点开讯息,在上头敲下几个字,而后将手机放回床边,重新在床上躺下。 才刚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耳旁便传来讯息声响。 她一愣,重新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查看,居然是周奕宬。 周奕宬:要一起吃早餐吗? 在思索的那段时间里,她预想过他可能会有的无数个回答,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传来这样一句话,有那么一瞬间,她鑽进了死胡同,认为自己做了极大的蠢事,将一句普通的问候看得太过认真,甚至给予那么令人有负担感的回覆。 可转念一想,她虽还称不上是完全熟识周奕宬,可几个星期的相处下来,她自认还算了解他的性格,他这人是真的懒,若是他不在意,他连句普通的问候都不会有,而只要他问出口了,那他便是真的关心。 他只是在用他独有的方式给予她关心。 想明白以后,她点入讯息,迅速输入回应以及自己的疑问。 几乎是在她传出讯息的瞬间,周奕宬便立刻读了讯息。 周奕宬:不是现在,早餐店现在也还没开。 周奕宬:被讯息的铃声吵醒了。 分明是冰冷的文字,可谢宁安却觉得自己能够从中看见周奕宬的表情,想起他那标准的懒散笑容,不自觉地也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她还没给予回覆,画面上就跳出一则语音讯息,她点开一听,周奕宬懒洋洋的嗓音小声地透过手机传出来。 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本就显得很是慵懒的嗓音听上去又懒散了几分,声音听来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反而像是化作一连串的音符,撩拨着她的心絃,牵引着她的思绪。 他说:「还很早,再睡一会儿,不要熬夜,会变丑。」 他的声音很轻,低低的回绕在她的耳旁,虽然出口的话不算太温柔,还有些断断续续,可能连他自个儿说了什么他都不晓得,可这些话在这一刻,莫名让她有点想哭。 她分明什么也没说,他却彷彿什么都知道。 谢宁安乖巧地回了个好字,讯息那头再没了回应,猜想着周奕宬估计是又睡着了,她重新将手机放回床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头。 儘管她就是不照着做,周奕宬也不会知道,可她就是有种预感,她可以听他的,再多睡一会儿,那场噩梦暂时不会再找上她,所以她闔上双眼,放空脑子,放心让自己陷入沉睡。 而后果真一个梦也没作的就睡到了天亮。 21 早餐后来并没有吃成,周奕宬睡过了早餐时段,快十一点时才醒来给谢宁安发讯息。 彼时,谢宁安正坐在客厅里,和难得回家一趟的谢咏慎一块打游戏。 新的赛季即将开始,谢咏慎就快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回家,因此这几天他都会趁没有团练的时候窝回家里,原本他今天一早就要回公司宿舍的,可因为昨天傍晚谢宁安回来时的不对劲,让他硬是多留了一天。 眼看着谢宁安的状况不错,游戏也玩得很好,丝毫没有昨日不对劲的样子,谢咏慎松了口气,想起谢妈叮嘱过的让他别多问,便想着要好好称讚一下妹妹在游戏中的帅气表现。 讚美的话都还没出口,谢宁安手机一个震动,就见她的角色突然停在原地,下一秒,对方双杀的通知跳在萤幕上方,而他跟谢宁安的角色已经趴倒在地。 谢宁安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多看了眼上方跳出来的讯息通知,手指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从萤幕左侧的方向区块滑开,以至于她来不及逃,直接被对方的角色控死,连带着让来救她的谢咏慎也死了。 她抱歉的朝他嘿嘿一笑。 谢咏慎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但原本想好的那句讚美他也不打算说了。 匆匆将游戏结束,谢宁安退出游戏,点开讯息。 周奕宬他先是跟她抱歉,因为自己睡过头,所以没法去吃早餐,而后又问她要不要一块吃午餐,吃完顺便去补习班。 昨晚那股强烈的想要倾诉给某个人听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这会儿看到周奕宬的讯息,谢宁安想起的是时常围在他身旁的女孩子。 不单只在学校有,补习班也另有一群女高的女同学,人数不算多,看起来与他和林槿桓都很熟悉,估计是国中朋友。 虽然按她对周奕宬的了解,不至于带着那一群女同学来与她一块吃饭,但他们总归是要一起到补习班的,到补习班以后,若正好碰上那群女同学……同为女孩子,不用想也知道会被那群女同学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 她可没忘记自己是个流言缠身体质,陈凯晟事件毕竟没有人将真实情况流传出来,补习班里头,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她跨足陈凯晟与他女友的感情,至今仍偶尔能察觉到他们看向自己时,那种奇怪、不屑的目光。 所以她婉拒了周奕宬的邀约,拿家里已经煮好饭这个理由来搪塞他。 也不管还不到十一点家里就煮好午饭这理由有多搞笑,她正正经经的在对话框中一字一字输入,连个表情符号也不加,就这么按下发送。 周奕宬在看过讯息后倒也没说什么,只回了句「知道了」,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断。 球类大赛最终由许璟钧和苏珂所在的高一三班拿下总冠军,谢宁安待的高一一班则拿下亚军。 高一一班与高一三班的关係,其实就犹如一高与二高、女高之间的关係,既有着竞争关係,却又关係不错,彼此间算得上是可敬可恨的对手。 所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高一一班的人还是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并且真诚的予以高一三班的同学鼓励。 班导事先并没叮嘱过这些事情,也曾有过担心,待看到自己班的同学们是这么善良的一群孩子后,感动的在班上发表了足足三十分鐘的感言,听得谢宁安都差点睡着。 球类大赛结束以后,这一学期便不再有什么特殊活动,从行事历上来看,所有学校的大活动以及与高一有关的活动都集中在下学期,例如连续两日的校庆与运动会,以及高一的军歌比赛。 没有活动,馀下的第二次期中考,大家更是卯足全力,几乎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学习上头。 这一次的考试,谢宁安自认为发挥的很好,虽然前面有一段时间,她花费了很多时间在练习上,可她每堂课都听得很专注,尽可能在课堂上就将重点记下,每天回家无论多累,也会花时间复习与预习。 可结果她的化学还是考坏了。 虽说相比起第一次期中考的成绩,还是稍稍有点提升,但她在考试时,分明觉得状态很好,题目也都看得懂、写得出来,偏偏考出来的成绩仍旧不如她所预期。 这令她很是挫败,即使已经拿着笔、盯着考卷看了许久,她也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求助周奕宬,偏他还在睡觉,她恨恨地偷着瞪了他一眼,莫名有点想换个隔壁同学,换个不那么爱睡觉的来。 班上这次座位调动不大,只有少数几个人被调换位置。 大概是多亏了这样的座位安排,比起第一次期中考,这一次的考试成绩几乎全班都有进步,班导只针对少数原本某科很好这次却考差的人调动座位,将他们安排到能够给予他们帮助的同学旁边。 除了数学小幅度的掉了几分、化学小幅度的进步了几分外,谢宁安其他的科目都保持在原本的水平,而她身旁的周奕宬则各科都维持在极佳的成绩,只英文稍稍差一些,于是两人的座位都不变。 即使心里对周奕宬有那么一些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愫,可对于这样一个懒散又爱睡觉的他,她偶尔也会有些怨言,尤其是在自己化学又一次考差的状态下,连一贯觉得甜的柠檬糖含在口里都有些发酸了。 肯定都是周奕宬的错。她在心里暗暗想着。 周奕宬一睡醒看见的便是她蹙着眉头、拿着笔一点一点的在考卷上戳点的小模样,粉嫩的脸颊微微鼓起,嘴巴一动一动地,似乎嘴里正吃着什么,整个人透着与外表不相衬的可爱模样,看得周奕宬没忍住,伸手捏住她微鼓起的右脸颊。 像这样一想到就动手的的事周奕宬没少做,谢宁安从一开始的全身僵住,到现在已经能够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他,让自己的脸颊从他的手指中解脱出来。 周奕宬也算熟练,几次下来后,便在谢宁安转头的时候跟着移动手,让她没办法藉着转头的时候顺便让脸颊从他手中脱离。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莫名的很喜欢看谢宁安可能会有的那种与平时不同的反应。 谢宁安会有的表情不太多,不是冷着一张脸一副高冷难接近的模样,就是专注地听课、写题的模样,跟他们斗嘴或跟朋友在一起时会笑,偶尔考差时会蹙眉懊恼,其馀的,就再没有了。 头一次没忍住而伸手捏住她脸颊时,他看见她露出错愕茫然的神情,那种与她高冷且精緻五官不符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时,可爱的令他想笑,从此开啟他挖掘她各种表情的道路。 不过最近因着她的习惯,他已经无法从这行为中找到乐趣,因此他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从别处着手。 谢宁安不知道周奕宬在想什么,只见他捏住自己脸,待自己摆出冷漠脸转头看他后,他也顺着她脸转动的方向移动自己的手,愣是没让她挣脱开,本以为他又要如往常一样说几句调侃话,她都已经准备好接招了,却见他竟然发起呆来。 虽说现在是早自习,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但也难保不会被人看见,见他迟迟没有松手的意思,她只能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向后一扯,让自己的脸颊脱离他的「魔掌」。 「哎呵,现在都会自己挣脱了。」班导师不在,教室里偶尔也会有些轻微的交谈声,因此周奕宬说话也没怎么顾虑,只稍稍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的瞅着谢宁安。 「别来惹我。」谢宁安握着拳头小幅度地朝他挥了下,还嫌弃地撇了撇嘴,「继续睡你的吧,你这隻懒猫。」 「我为什么是猫?」周奕宬醒了就没打算继续睡,但也确实没别的事情做,乾脆支着头和谢宁安间聊。 「吃饱睡、睡饱吃,懒惰,不爱动,心情好就捏人脸、戳戳人,心情不好就自己窝着,不就是猫吗?」谢宁安扳着手指头一一数着她认知里周奕宬的习惯。 其实她自己也不晓得猫到底有没有这些习性,她只是纯粹觉得周奕宬像猫而已,但她知道周奕宬的性格,那是非得要知道个所以然不可的性子,要是不找个理由,他可以每天一问,问得人心烦。 「说得像是你看过我心情不好一样。」周奕宬听了倒是没否认,只懒懒一笑。 「怎么没有?」谢宁安笑瞇瞇的望着他,翻起他黑歷史来那是相当的熟练。「在答应要参加篮球比赛还有羽球混双之后啊。」 周奕宬挑了挑眉,换了个趴伏在桌上的姿势,随手把玩着谢宁安掛在笔袋拉链上的小玩偶,反问道:「那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小仙女。」 「……你要点脸。」饶是淡定如周奕宬,也被谢宁安这句肯定的话给说的有些不淡定。 虽然在他看来她也是真的好看,脸颊粉嫩,大眼灵动,嘴唇红润,不笑时高冷淡然,笑时眉眼弯弯,煞是可爱。 但他觉得自己不能惯她这毛病。 「你一个美人鱼你好意思说我?」 周奕宬一脸冷漠:「不提美人鱼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谢宁安顺从的改口:「你看过猫跟小仙女当朋友的吗?」 「……」所以他们是饲主跟宠物的关係? 22 第二次期中考的挫败,让谢宁安更不敢轻易放弃化学,儘管她已经没了年幼时那种喜爱与人争个高下的心思,可骨子里那股好胜心还在,她最大的对手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决定「物尽其用」──日常用问题轰炸周奕宬。 她其实大概明白自己这次只小幅度进步的原因。 第一次期中考到第二次期中考之间,她自认跟周奕宬还处在逐渐熟悉的阶段,不好太麻烦他,加上周奕宬其实也没询问过她几次英文问题,她便也没怎么主动对他提出疑问,总是留到放学回家后,才捧着讲义去找许璟钧。 后来为了练习比赛,常留在学校练习到七八点,回家后她觉得不好再过去许家打扰,许多问题因此搁置下来,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与想法去理解这些题目,再透过解答的解析硬背下题目的解题方式。 事实证明这是没有用的。 考试当中她自以为不错的手感,源自于她对自己莫名的自信,而现实用分数告诉她,空有自信、没有实际的努力基本等于没有用处。 虽然在周奕宬看来,她是努力过的,可不知为何,她的脑袋在化学这科上面似乎完全不开窍,有很多问题,他说过以后她能立刻理解,但只侷限于说过的题,一旦碰上新的观念与题型,她又会像是头一次接触化学一般,一脸懵的望着他。 「你说你现在光一科化学就这样,之后物理要怎么办?」有几次周奕宬实在叫不醒,林槿桓就成了谢宁安的第二目标,好不容易将她教会以后,林槿桓忍不住这么问。 谢宁安非常没志气的说:「继续抱紧大神的大腿?」 「你又知道他物理也会好了?」林槿桓嗤笑一声,丝毫不给自己的好兄弟面子。 「比我好那是肯定的,谁让他是大神呢?」谢宁安嘴里说着近乎崇拜的言论,可脸上实在看不出有多少崇拜。 「……我一直就想问你,你喊他大神,到底是称讚他还是讽刺他?」 谢宁安一脸肯定:「称讚。」 身为一个小仙女饲主,称讚自己养的猫那是必须的,怎么可能会是讽刺呢?就算要讽刺也肯定是讽刺他太爱睡觉而已,但她说的大神可不是睡觉大神啊,分明就是各科顶尖大神。 「……我怎么感觉不像呢?」 「那一定是你感觉错误。」谢宁安一脸的淡定,拿起放在林槿桓桌上的化学讲义,随意的摆摆手道:「我回座位啦。」 全班三十六人,这次调动位置的人不过十个左右,林槿桓便是这其中的幸运儿,因为坐他隔壁的同学十分给力的在数学这科上有所提升,暂时不需要林槿桓的帮助,林槿桓便被调到数学更需要被拯救的李艺琬旁边。 不过按谢宁安对李艺琬的了解,就算他们这样坐在彼此隔壁三年,李艺琬也不会问上他一题数学题,李艺琬偏科严重,对于喜欢的就是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她也没什么好胜心,不懂的就放着不管,哪怕被班导唸过好几次也依然故我。 徐筱悦想过劝说她,被谢宁安阻止了,还顺带让林槿桓也别多说什么。 在谢宁安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步调,虽说偏科不算好事,可强逼着她去学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的东西,那也没意思,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因为压力过大,连原本擅长的科目都变得提不起劲去学,反而更惨。 所以谢宁安只作为代表,简单提醒下李艺琬,让她别完全放弃数学。 李艺琬也不是真那么心大,自然知晓自己的问题所在,摆摆手让他们别担心,几人见她数学课上也还算认真听,作业也都有好好完成,便将这事拋开了。 谢宁安回到座位时,鐘声恰好响起,她将化学讲义塞回抽屉,抽出这堂课的课本,然后盯着仍趴在桌上熟睡的周奕宬看,在心里默数到十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他推醒。 她就没见过这么能睡的,如果可以不用上学、不用学习、不用补习,她觉得他都能睡上十二小时不醒。 周奕宬睁开眼,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脸颊都有些泛红,他拉过谢宁安推在他肩上的手,略显冰凉的掌心碰触到他暖呼的侧脸上,他满足的瞇了瞇眼,像极了一隻被撸毛撸得舒适的猫。 相比起他的间适,谢宁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平时周奕宬捏她脸捏得顺手,可她除了推他的肩膀、揍他的手臂,她可一次也没碰过他其他地方啊。 「你的手好凉啊。」周奕宬喃喃低语,顺着本意用脸轻轻蹭了下脸颊上那隻微凉的小手。 谢宁安的双眼倏地瞪大。 他居然还蹭了她! 如此亲密的举动,谢宁安感到有些不自在。 自第二次期中考后,她与周奕宬的关係越来越好,不只是她有感觉,班上其他人也看在眼里,与之相关的传言又一次传进她的耳中,虽然说得大多不是什么好听话,也不够真实,可她毕竟还是怕了这些人的嘴,总觉得一但被他们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在部分人眼里的形象肯定更加糟糕。 犹豫着,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可周奕宬像是查觉到她的犹豫,换了个姿势,将她的手压在他的脸颊下方,同时不自觉地抬了抬自己的头,让脸颊既能碰触到她的掌心,又不致让她的手被自己压痛。 「你压着我干嘛?你起来呀。」两人现在这姿势,看来比刚才更加亲密几分,加上心里那股莫名的情愫在作祟,谢宁安觉得自己的心跳越跳越快,脸颊都有些热。 周奕宬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勾起唇角,低声道:「看不出来吗?我在佔你便宜。」 这人嘴里就没几句正经话。 谢宁安撇了下嘴,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你老是这样的话,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闻言,周奕宬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却直接身子,让谢宁安可以将手收回去。 掌心的暖意骤然消逝,让谢宁安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默默缩回自己的手,握了握拳又放开,没有周奕宬温暖的脸颊,右手一接触到微寒的空气,迅速又回到原本冰凉的状态。 她垂下眼眸,压下涌起的那股失落感,隐隐明白自己此刻的情绪源自何处。 原本还能好好压住的那股悸动,自那个晚上过后,似乎就再也压抑不住。 她从小就是个能够轻易喜欢上谁的性格。 仔细数来的话,大概十根手指头都数不清,有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忘记名字、忘记长相,只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喜欢过那样一个人。 每个人会令她动心的理由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对方说的某句话触动到她,有时候是对方为她做的某件事触动到她,也有的时候只是对方的一个行为、一个笑容触动到她。 她喜欢过很多人,交往的对象也不少,但时间上来看,都不长久。 她喜欢但对方不喜欢她是一个理由,像陈凯晟那般只是喜欢与她曖昧、而不愿意为她付出真感情的也有,交往后却觉得她不是对方心中所想的那样而分手的自然也存在。 无论对方的态度是什么样子,她都确实在每一段感情中付出自己的真心,不是没有受过伤,也不是没有因此难过过,可每一次悲伤完以后,她又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再去喜欢一个人。 那么多人来去她身旁都没为她停留,在她看来,不是自己有哪里不好,而是那个会愿意为她停留的人还没出现而已。 她一直相信,那个人总有一天会出现,为了让那个人出现时能有位置,这些人离开她身旁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纵使她一次次在感情中受伤害,也还是相信这世间的人值得她去喜欢。 陈凯晟之后,她短暂地为沐非动过心,想过透过谢咏慎去接近他、与他认识,可在她付诸行动以前,周奕宬先出现在她身旁,然后他触动了她的心。 她会为他那略显慵懒的笑意着迷,也会因他用不正经的态度说出的好听话而发笑,还曾因为他的聪明、他的耐心、他的好脾气对他感到崇拜与佩服。 可这些都不是真正触动她的理由。 她真正对他动心的那一刻,是在那个半夜,她重返噩梦之中,与他的短暂对话过后,他最后那串透过语音传达到她心里的话。 ──还很早,再睡一会儿,不要熬夜,会变丑。 23 谢宁安是个勇往直前的人,这源自于她对自己足够自信。 从小被许、谢两家捧在手掌心上长成至今,日常被各种花式称讚浇灌,她没养成惹人厌的公主病,却深受两家人的影响,让她总对自己有着强大的自信感。 即使过去每一个她所喜欢的人都在用拒绝或伤害的方式告诉她:她其实没她以为的那么好、没她以为的那么让人喜欢,也打击不了她内心强大的自信感。 所以一旦她直面自己内心里对某一个人的爱恋,那种情愫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迅速在心中滋长,让她整个人沉浸在恋爱的气息当中。 她喜欢周奕宬这件事情,不用几分鐘的时间她就自我确认完毕,然后接受。 确认过自己心意之后,她迎来新的问题。 她从不是藏得住自己心意的人,喜欢一个人,她就想让对方知道,无论对方知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拒绝也好、接受也好,她只是纯粹想让对方知晓她的心意,她认为这样对她才算公平。 所以,她开始思考起,应该怎么让周奕宬知道她喜欢他?又应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说,他才不会觉得她在跟他开玩笑? 想了好几个晚上,也没得出结论,最终她决定让一切顺其自然。 周奕宬这人对她来说太过特别,与以往的每一个男孩子都不一样,并不是说她有多喜欢他,每一个住进她心中的人,都有值得她喜欢的地方,她从没有特别喜欢过谁,他的特别是源自于他自身,让她不自觉带点小心翼翼,深怕一个直球丢得太猛,将人打晕或吓跑。 与其用太过盛大或是具有仪式感的方式让他知道她对他的喜欢,倒不如将喜欢融进日常生活中,让他习惯她的存在,将她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掺进他的空气里头。 且不说身为当事者之一的周奕宬有没有查觉到,反正同样对于周奕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杨珈琳是注意到了。 谢宁安原本就没有瞒着谁的意思,喜欢对她来说不属于特殊情况,而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区别只在于她愿不愿意付出的明显、肯不肯主动告诉他人而已。 为了不让周奕宬感到抗拒或是不愉快,目前为止,她只是保持着与平时无二的态度在与他相处,只在不经意间,会带上一些名为「喜欢」的表现。 杨珈琳恰好就注意到她的这些小举动。 作为一个偏科严重的人,杨珈琳除了国文和社会科以外,其馀科目她都不擅长,当初考进高一一班的成绩也在末几名。 第一次期中考后,听班导说明她安排座位的依据,她也有过期待,认为像她这样程度的学生,理所应当要和班上成绩最好的周奕宬排在一块,但结果没有,周奕宬稍微差一点的科目是英文,而她同样英文不好。 她被安排在离他三个位置之后的距离,就坐在他的右后方,她时常注视着他,连带的能够常常看见他与谢宁安的互动。 每看见一次,她对谢宁安的厌恶也就增加一分。 同性相斥不是开玩笑的,尤其她们的重合点其实不少。 她就不明白了,论长相、论身高,她都没差谢宁安多少,除了成绩比不上外,她不认为自己有哪一点比不上谢宁安,甚至连名声都比她好。 可无论她怎么主动接近周奕宬、如何在他面前展现自己温柔、亲和的一面,他都不曾有过特别反应。 虽然严格说起来,周奕宬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儘管常有女孩子凑在他身旁,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听,而不曾主动说些什么,他懒散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大家都很习惯这样子的他,不会主动要求他非要发表什么意见,或是说些什么话不可。 如果他一直都是这样也就罢了,她倒也不会感到不开心。 但是谢宁安出现了,带着一身的难堪传言,端着一张不笑的脸蛋,高冷、难以接近,却还是触动周奕宬的心,让他在一贯的懒散中增添一丝人气。 她对周奕宬有多少喜欢,连带着对谢宁安就有多少的厌恶。 可偏偏她没勇气让周奕宬知道自己的喜欢。 她没有谢宁安的自信。 他人怎么想的,谢宁安自是一概不知,她每日忙于恋爱与学习都来不及了,没那个间工夫去关注或在意别人怎么想。 在恋爱与学习的同步进行下,第三次期中考试终于结束,经过这段时间每天拿化学试题轰炸周奕宬,她有自信能够拿到比前两次还要更高的成绩。 当然,这只是她的自信,周奕宬反正是不信的。 「你觉得能有几分?」在经过将近两个月、比过去还更频繁接触的相处之下,周奕宬已经几乎要想不起来最初谢宁安那种高冷的模样,现在只要对着她,他就只想与她斗嘴,持续挖掘她的新表情。 「九十分跑不掉吧。」谢宁安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都搬到桌面上,包含刚发下来的新书,桌面看来很是杂乱。 周奕宬哦了一声,一脸神色莫名的模样,看得谢宁安忍不住想咬人。 「大神有何高见?」 听谢宁安阴阳怪气的说话,还露出一副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人的小模样,周奕宬内心有些想笑,却又没忍住想逗她,只好继续摆出同样的表情,还挑了下眉。 「高见不敢当,只是几句实话想说。」 谢宁安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听他口中的实话,说是实话,估计不过几句不正经的废话。 「大神请说。」谢宁安笑瞇瞇的望着他,周奕宬有一瞬间的犹豫。 这个笑怎么看着这么渗人呢?总有一种他若是说了,下一秒谢宁安就会爆气揍他,不过,嗯,爆气的谢宁安还没有看过,值得挖掘一番。 周奕宬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在我看来,依你的程度,最多不过八十分。」 砰的一声,周奕宬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椅子倒地发出巨大声响,原本吵闹的班上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瞬间安静,全都把目光放在周奕宬身上。 教室后方正跟林槿桓说话的班导蹙起眉头问道:「周奕宬你干嘛呢?」 周奕宬一本正经地将倒地的椅子扶正,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淡定的对班导道:「没事,只是为了躲开某隻想攻击我的虫子。」 某隻想攻击他的虫子:「……」 班导无奈的摇摇头,转头继续跟林槿桓说话,班上眾人取笑了周奕宬几句,也各自该干嘛就干嘛去。 杨珈琳那群女孩有意过去关心几句,但考虑到现在还是上课时间,班导允许他们说话,却不会允许她们一群人围过去那头,因此除了杨珈琳外,其他人都很快放下,继续刚才未完的事情,只杨珈琳一人继续盯着那头两人的互动,放在大腿上的手缓缓握紧,微长的指甲刺在掌心上,隐隐作痛。 两人都没注意到来自各方的目光,谢宁安的注意力只周奕宬身上,她恨恨地瞪着他,显然正记恨着刚才被说成是虫子这件事情。 「你这隻懒猫!美人鱼!」 没能挖掘到谢宁安爆气的表情,但像这样想发怒却无法发火的小表情,他也是头一次看见,嘴角不自觉得勾起,懒洋洋地望着她,也不说话。 「你笑什么笑,还想从椅子上摔下去吗?」谢宁安朝他又挥了挥小拳头,倒是不敢再真的挥过去,怕他又为了闪避不小心摔下椅子,真摔坏了她可心疼。 「你属老虎的吧你这么兇?」 而且还是隻小奶虎,奶凶奶凶的,明明长了张高冷范儿的脸,也不知道为什么,发起脾气来还显得可爱,丝毫没有杀伤力。 这也就是谢宁安喜欢他,没怎么认真发火,若是让双胞胎兄弟或许家兄弟来说,这算什么小奶虎,母老虎还差不多。 「那不正好吗?咱们同科。」谢宁安嘴快,周奕宬才这么一说,她已经反射性的回了一句过去,直到看见周奕宬愣住的表情,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怎么能觉得好呢?她是要当小仙女的人,同科个鬼喔同科。 「收回收回,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来不及了。」周奕宬微勾唇角,懒懒一笑,那笑里却不是以往的漫不经心,反而有些像是偷腥得逞的猫。 那样的笑容出现在他清雋的面容上,别有一番滋味,看得谢宁安一时间移不开目光,只觉得这世间怎么会这么好看的笑容,让人看了都捨不得转移视线。 同科就同科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当饲主,当小伙伴也是可以的。 连一秒鐘都不用,谢宁安就这么轻易被美色诱惑,瞬间拋开她小仙女的身分,自发的将自己当作隻小老虎。 周奕宬将她的神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大概能猜出她的心里活动,唇畔的笑意因而逐渐加深。 24 期中考结束后就是寒假,一高对于学生的自律能力很是信任,加上寒假开始不久高三学生们刚考完学测,因此学校方面并未安排辅导课,只让学生们在家好好放松学习,该准备复习考的准备复习考、该开始准备指考的就准备指考,没事做的就好好放松一下,为下学期的课程作准备。 不用去学校等于短暂拉开谢宁安与周奕宬的距离,明面上,两人还是能够在补习班碰到面,可当初划位时他们不认得彼此,座位因而距离遥远,短暂的课堂休息时间周奕宬也大多在休息,谢宁安不愿打扰他,便也不怎么主动去和他间聊;私下里,虽然有共同的群组,可周奕宬是个连发讯息都嫌懒惰的人。 因此无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两人几乎是零互动。 纵然将爱情当日常,在事情没个定论以前,谢宁安不是会将全部心力放在对方身上的那种女孩,不会没事找话跟对方聊,也不会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 再说了,对她来说,寒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要去见李箏。 当初在群组里和许璟钧与苏珂提起想见李箏,两人虽都答应,可三人的时间排来排去,一直没有排出一个共同的空间时间,加之后来二次考试的化学成绩让谢宁安奋发向上了好一段时间,便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在一旁。 好不容易迎来寒假,三人很快就敲定时间,排在年前去探望李箏。 约定好的那天,他们起了大早,各自搭乘公车,前往李箏所在的医院。 说起来,谢宁安是极其抗拒踏入这一区的,他们几人所就读的中学就在这间医院的附近,前两年的回忆自然还是好的,可后来那一年所发生的一切,硬生生将她拖进恶梦之中,从此再无法逃离。 为不让许璟钧查觉到自己的不安,一路上,谢宁安强打起精神故作镇定。 可许璟钧是何等敏锐的人,谢宁安随便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都能看出她想表达的意思,饶是她已极力掩饰,他仍然查觉到她的不对劲。 「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不去了。」他压低嗓音,凑在她耳旁轻声道。 谢宁安摇摇头,面色如常地说:「我没事。」 许璟钧盯着她看了许久,想说的话在舌尖上翻转了几圈,最终仍是什么也没有说,别过头,将视线落在车窗外。 他太了解她的性格,一但她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动摇,虽然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非要去见李箏不可,但既然她想见,那他就陪着她见。 两人维持了一路的沉默,直到公车到站。 他们一前一后步下公车,一眼就望见站在公车站牌旁的苏珂,苏珂笑容甜美的跟他们打了招呼。 相比起许璟钧对谢宁安的敏锐,苏珂稍微弱了一些,可她也不是毫无所觉,凭藉着当初的事情,她下意识认为谢宁安来到此处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因此几乎是谢宁安一到,她就上前勾着她的手,紧贴在她身旁,像是要给予她力量一般。 三人一同踏进医院,在前一晚李箏妈妈给予的资讯下,顺利找到李箏的病房。 走廊上,一片的安寧寂静,除了偶尔走过一两个医护人员,几乎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这一如死一般的静默,让谢宁安有一瞬间的窒息感。 梦中李箏满脸是血的面容又一次朝她袭来。 她站在病房门口,迟迟迈不出步伐。 「安安?」苏珂略矮她一些,微仰起头去看她,却见她一脸的苍白,原本红润的嘴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僵硬在病房门前,双眼毫无焦距。 苏珂无措的回首去看许璟钧,与此同时,许璟钧跨步向前,走到谢宁安身侧,一手轻覆上她的眼皮,在她耳旁低语道:「你若不想进去,我们就回去。」 许璟钧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像是一股暖流,流淌进她原本逐渐发凉的血液里,将她的思绪唤回,驱散脑海中那个满脸是血的李箏恐怖的面容。 深呼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伸手拉下许璟钧挡在自己眼前的手,而后握上病房的门把,将门轻轻向左拉开。 病房内,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的妇人起身朝他们看来,而后对着谢宁安微微一笑,柔声道:「宁安来啦。」 熟悉的话语与嗓音,让谢宁安在瞬间红了眼眶。 一如那两年里,她每一次去李箏家玩,李箏妈妈也是用这样的笑容和温柔语调,对她说「宁安来啦」。 「李箏妈妈好,我来找李箏。」她艰难的张了嘴,勉强自己挤出笑容。 谢宁安这般熟悉的说词同样唤醒李箏妈妈的记忆,为不在几个小辈面前失态,她连忙用手摀住嘴,转过身快步走到一旁,无声哭泣。 苏珂看红了眼,别过脸,不敢再看;许璟钧则抿紧双唇,视线始终落在谢宁安身上,一刻也不敢从她身上移开,深怕下一秒鐘她就会因为过度悲伤而瘫软在地。 谢宁安艰难的迈开步伐,一步一步缓慢来到病床旁。 毫无知觉、面容苍白的李箏就沉睡在病床上。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谢宁安还是那个谢宁安,李箏妈妈也温柔如昔,唯独李箏,当年那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如今却成了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的植物人。 谢宁安又往前走动几步,站在离病床最近的距离。 她垂下眼眸,望着病床上许久未见的好友。 少女面容平静,双眼紧闭,即使脸上罩着氧气罩,也丝毫掩盖不住少女年纪轻轻便极为出色的容顏。 谢宁安颤抖地伸出手想碰触她,却又在极近的距离前突然停下。 就是这张脸呀…… 谢宁安停在半空的手缓缓收拢,紧紧的捏成拳,另一隻撑在病床上的手,也下意识捏紧了覆在李箏身上的棉被边角。 始终隐忍的泪水在此刻决堤,斗大的泪珠从她的大眼中一颗颗滚出,随着双眼轻眨,泪珠顺势掉落在病床上,砸在浅绿色的棉被上头绽放出透明的花朵。 事发过后,她深陷噩梦之中,看了好一阵子的心里医生,为避免刺激,眾人一致不认为她能够来看李箏,而后经歷考高中、入学考,然后又是高中的一连串活动与考试,以至于她一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来看李箏,愧疚与想念在瞬间纠结成一块大石,重重撞击在她的心上,一顿一顿的疼让她只能够哭泣。 她望着李箏,往事交错浮现,一会儿是李箏朝她甜甜一笑,一会儿是李箏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一会儿又是梦里那个李箏捏着她的脖颈,质问她为什么不救她── 谢宁安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到最后都无法好好站立,只能一手抓着床畔,一手撑在地上,整个人半跪在病床旁。 饶是如此,她也丝毫没有要停下哭泣的意思,她已经忍了太久、故作没事了太久,久到她差点连自己都骗了过去,以为自己已经没事,直到看见李箏,她才发现原来事情一直没有过去,也过不去。 苏珂扑上前抱住谢宁安,撑住她的身子,突如其来的拥抱宛若那根漂浮在溺水之人眼前的浮木,谢宁安原本撑在地上的手忽地紧抓上苏珂的手臂,力道之大到让苏珂感到一丝疼痛。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将谢宁安揽在自己怀中,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希望能藉此缓和她的情绪,让她冷静下来,不再哭泣。 许璟钧凝视着谢宁安,虽始终不发一语,可紧抿的双唇洩漏出他此刻的悲伤情绪。 在谢宁安被拖回过去的记忆中时,他同样想起那天的那场噩梦──那天对他而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场恶梦。 接到同学传来的消息,再从导师办公室一路奔回班上时,事情已经发生,他到得太迟,以至于没能好好的保护住他的小青梅。 他到的时候,李箏躺在一楼的血泊中,而他的小青梅瘫软在栏杆旁,双眼毫无焦点,脸色苍白的难看,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扑上前,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身子,她全身都凉透了,却丝毫没有反应,无论他怎么喊她,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远方,像是听不见他的呼唤。 许璟钧差点没疯掉。 自那以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也不笑,连饭都不爱吃,整个人迅速消瘦,把许、谢两家人紧张得不行,也让他恨透那日没有陪在她身旁的自己。 直到透过心理医生的引导与治疗,她才一点一点好起来,找回从前那个爱笑的她,可许璟钧很清楚,终究有个什么不一样了。 她还是谢宁安,却已不是那个谢宁安,不再是从前那个毫无烦恼、无忧无虑、快乐成长起来的谢宁安。 那场噩梦是她心上无法癒合的伤口,而李箏的自杀与沉睡,让她下意识将所有的错误加诸在自己身上,成了她恶梦的源头,她跨不过、也解不开,自责在她心上结成死结,将她的心牢牢绑住,而后再无法松开。 25 那天之后,谢宁安养成定期到医院陪伴李箏的习惯。 即使李箏并没有知觉,她也愿意拨出时间,每天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在她病床旁坐着,跟她说说这半年来的高中生活,好的、不好的、高兴的、愤怒的,只要是她想得到的,她全都一一告诉李箏。 她不知道李箏会不会醒来,可她愿意等待。 李箏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没有道理老天不把奇蹟放在她身上。 有几次许璟钧和苏珂也陪她一起来,在她向李箏倾诉自己对周奕宬的感情时,许璟钧听见了,他抿紧双唇,不发一语地转身走出病房,苏珂瞧见以后,望望他的背影又望望仍在轻声说话的谢宁安,无声地叹了口气,追着许璟钧离开病房。 病床旁,谢宁安说话的声音微微一顿,而后又像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继续说话,只话题从周奕宬身上抽离,转而说起自己悽惨的化学成绩,以及即将开学的事情。 过完年之后就是开学,谢宁安只能暂时告别医院内的李箏。 因着陪伴李箏,她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空间去想周奕宬的事情,喜欢倒还是喜欢,可李箏的情况让她没有心力去想别的事情,连带着学习都落下许多,寒假作业都是前一天被许璟钧强按在书桌前,紧赶慢赶才终于完成。 前一晚睡得晚,早上还被迫早起,与许家兄弟跟着许爸一起晨训,以至于谢宁安严重睡眠不足,迷迷糊糊的下了校车、走进教室,几乎是屁股一沾上椅子,她便趴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 周奕宬和林槿桓欲打招呼的话顿在嘴旁,两人互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疑惑。 「她中了你的病毒?」 原本想正经询问、好好说话的周奕宬:「……」 「我看你是想挨打。」 林槿桓嘿嘿一笑,向旁挪动一步,又一步,再一步,最终在周奕宬冷笑的注视下逃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坐好。 烦人的走了,上课铃也恰好响起,开学第一天的早自习,班导一般用来处理事情,此刻虽还未进到教室,可班上同学们已经自发地回到座位坐好。 若在以往,周奕宬已经趴在桌上补眠,可他今天的精神很好,便支着头,凝视谢宁安的睡顏。 他伸出食指,轻点上她微蹙着的额头,忽然想起上学期篮球赛结束时她苍白的脸,以及隔天半夜,出现在手机上的她回应他前一晚关心的那几个字。 ──周奕宬,我不好。 为什么不好?他想问,但他太想睡觉,实在撑不住精神听她说,所以他问的只是要不要隔天一起吃早餐,顺道将人哄睡了,不曾想,他竟一觉睡过早餐时段,起床后约的午餐又被她婉拒,从那之后,有几次他想起来要问,时机却又不太对,这事便一直搁置在他心里直到现在。 他从未见过她的睡顏,这还是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她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眉头紧蹙成这样,他不过轻轻一点,她都似有所觉得动了动,眉头还因此蹙得更紧。 他是真不明白,她不过那么小的一个脑容量,到底哪来那么多烦恼? 这般想着,周奕宬的食指缓缓下移到谢宁安的脸颊处,连着大拇指一起,轻轻捏住谢宁安的脸颊。 力道不大,可谢宁安本就睡得浅,睡着睡着,便察觉脸颊处有股力道正捏着她的脸颊肉,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在桌上的手随意的摆动,想把这隻讨人厌的手拨开,可挥了几次都没成功,耳旁还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别吵我啊……」谢宁安困极了,连起来赶走他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本就轻柔的嗓音在此刻更显软绵,听得周奕宬一愣,顺从的松开手,而后将掌心轻轻贴上自己的胸口处,感受着此刻的心跳。 某种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伴随而来的是心上轻微的痛感,放在胸口处的手缓缓收拢,轻轻揪住身上制服的一小角,几个呼吸过后,他才松开手,抚了抚胸前那处,让制服回到齐整的模样。 而后,他没有再欺负谢宁安,反而也在课桌上趴俯下身子,闭上双眼,只意识始终保持在清醒的状态之中,直到班导进到教室,他才起身,顺带将谢宁安推醒。 新学期的开始,几句简单叮嘱过后,班导拿着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单,按着上学期最后的成绩简单调动座位。 这一次是大调动,全班大半的人都被换了座位,谢宁安这一次的化学考得不错,倒是数学莫名降了几分,隔壁换了个同样是个数学高手的林槿桓,周奕宬则坐在她的后方,右手边是李艺琬。 对于谢宁安在化学上的大大提升,班导很是讚美了周奕宬一番,并期许他能带起李艺琬悽惨的数学。 谢宁安嘲弄的看了林槿桓一眼,林槿桓则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的问题!」班导一离开教室,林槿桓立刻不满的回头指着李艺琬控诉,「这个人根本带不动!她完全不想动脑,我都主动教她了,她考试还是不会,这怎么会是我的问题?」 不等其他两人做出反应,李艺琬先冷笑道:「就你那样的讲解方式,鬼才听得懂,不会教就不会教,不要牵扯我,我聪明得很,换个人肯定能行。」 「我怎么就不会教了?明明是你的问题!」 「就是你不会教,还想怪到我身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不是男人难道你是?」 谢宁安、周奕宬,以及从遥远的教室那端走来的徐筱悦:「……」 那两人吵得太过起劲,这边的三个人完全不想参与进他们的战争里头,徐筱悦绕过桌子,来到谢宁安的桌子旁,蹲下身子,趴在她的课桌上,一脸的悲伤。 「好羡慕你们啊,我也想跟你们坐一起。」 周奕宬挑了挑眉,「你确定要跟这两人坐一起?」 徐筱悦咦了一声,神情疑惑,「我说的是你们两个呀,不包括他们俩,他们太吵了,会妨碍我学习。」 「你说什么!」分明是在吵架的两人,也不知道这架是怎么吵的,居然吵到都可以分心听见徐筱悦说得话,还很有默契的停下争执,转头齐声吼徐筱悦,听得谢宁安一乐,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屁笑啊!」两人的目标转移到谢宁安身上,又一次齐声吼道,这一次,不只是谢宁安,连徐筱悦和周奕宬都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来。 几人的笑声在吵杂的教室间虽不算太突兀,但还是被某几个同学注意到,引得他们的视线纷纷落在他们几人身上,少数几人甚至互相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大笑过后,谢宁安觉得连日来稍显鬱闷的心情总算好上许多,为了不让家里人察觉她的不对劲,她一直将看见李箏后,重回脑中的记忆与坏情绪全都压抑在心底,一件压过一件,总归还是令她感到有些烦闷的,而今这般大笑过后,那种鬱闷感一口气被拋到体外,连带的心情都变好了。 她悄悄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又深呼吸进一大口,彷彿完成了某种好坏情绪交接的仪式。 周奕宬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在她的身上,瞧见她这样的小动作,忍不住勾起嘴角,懒懒一笑。 谢宁安注意到他的目光,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无声地张了嘴。 「笑屁喔。」 周奕宬读出她无声地那句话,挑眉,同样无声地张嘴道:「小老虎。」 谢宁安一愣,而后才想起上学期的那场对话,顿时笑弯眉眼,看得周奕宬又是一愣。 李艺琬率先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先扯了下林槿桓放在她桌上的手,又对着徐筱悦挤眉弄眼一番,其馀两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周奕宬和谢宁安,立时明白过来,三人互相看来看去,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耐不住八卦的心,上课时,李艺琬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直接创立了一个新群组,将徐筱悦和林槿桓都拉进群组。 这堂课是英文课,英文老师在课堂管理方面一向宽松,她秉持着「只要能为自己负责,以不干扰他人上课为前提,课堂上想干嘛就干嘛」的原则,因此不单只是李艺琬,其实有好几个同学也早就在底下滑手机、玩手游了。 徐筱悦也正用着手机,收到邀请,立刻进入群组内;林槿桓原本正专心上课,群组邀约致使他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微微震动,连带着影响到谢宁安,还因此被谢宁安瞪了一眼,他只能无辜地眨眨眼,然后低头查看手机。 这一聊,三人居然就这么聊上了,话题围绕在谢宁安和周奕宬身上,整整聊掉一整节英文课,最后还是因为下课鐘打了,才不得不停止。 26 三人虽将这当作秘密一般,努力守护,可碍于有些行动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周奕宬和谢宁安两名当事者都隐约有所察觉。 例如体育课上,体育老师要求同学们两两一组练习对打排球,一般时候,都是李艺琬和谢宁安一起,徐筱悦和坐她隔壁的同学,周奕宬自然是跟林槿桓一起,可自从三人有了共同目标,分组时,徐筱悦拉着李艺琬说要一起,林槿桓强拉着徐筱悦的队友一起,然后在谢宁安问出「她呢」的时候,极有默契地将周奕宬推过来。 谢宁安、周奕宬:「……」 「我不想跟一条美人鱼一起啊。」谢宁安哀伤的望着丝毫不容许他们反驳、自顾自拿着球开始练习的两组人,欲哭无泪。 「歧视美人鱼?」周奕宬瞅了她一眼,不满的挑眉。 「我歧视的是美人鱼吗?明明是你。」谢宁安哼哼道。 斗嘴归斗嘴,最终两人还是顺从的与对方练习对打。 不只是体育课,举凡不在教室上的课程,如音乐课、美术课等,这种比较弹性、不固定座位,或是需要分组的,三人都会刻意让他们两人能够凑在一起。 几次下来,就是他们努力想装作不知道,也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周奕宬觉得他们无聊,没有太大反应。 谢宁安的第一反应则是:我居然暴露了。 随后又立刻释然,她原本就无意隐藏,只是觉得事情还没有定论,连周奕宬对自己的想法她都不清楚,就这样告诉徐筱悦和李艺琬似乎不太好,而今既然他们已经有所察觉,她自然不会继续隐瞒,大大方方的主动向他们承认自己对周奕宬的心情。 没想到她的坦承换来的是三人有些奇怪的神情。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李艺琬先清了清嗓子,开了个头。 「其实我们以为的是周奕宬喜欢你。」 「我们没猜到你也喜欢他。」 「要不你去告白看看?说不定你们两情相悦。」 将三人的话听过一轮,谢宁安整个人都懵了,所以她这是自爆的意思?这还不是最令她震惊的,最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三人所说的关于周奕宬对她的喜欢。 纵使不是「恋过天下无敌手」,在单恋这条路上,她也算是经验丰富,往往对方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她就能轻易判断出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同样的意思──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那种,是很精准的判断。 可她从确定自己喜欢周奕宬至今,她一方面暗中给予他暗示,用稍微不那么显眼的举动在告诉他自己对他的喜欢,另一方面,她也时常留意周奕宬对她的态度与言行,甚至将之与他对其他几个朋友的态度来作对比,得出来的结果分明是她在他心中和普通朋友没有两样呀,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成了喜欢自己了呢? 「你们不会是搞错了吧?」大概是喜欢的人多了,谢宁安在这方面异常的理智,丝毫不因听来的消息而过度欢喜,反而质疑起林槿桓三人的判断。 「她们两个就算了,你总该相信我吧?」林槿桓挺了挺没什么肉的胸膛,在上头轻拍了拍,「我跟他可是从国中就同班到现在,他喜不喜欢一个人,我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的。」 「……你俩怎么那么有命中注定的感觉呢?」 听谢宁安这么一说,林槿桓的脸立刻黑了,这样的话他没少听人家说,每每听人提起一次,他就会想起某些人用那种曖昧的眼神在他和周奕宬身上扫来扫去的模样,他可是个直男啊!直到不能再直的那种! 见他脸色都变了,身旁的李艺琬和徐筱悦也不停给自己使眼色,谢宁安后知后觉想起曾听过的传闻,知晓林槿桓大概也不爱听,连忙朝他歉然一笑,顺带向他道歉,而后转移话题问道:「那他对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对不喜欢的人又是什么样?」 知晓谢宁安只是无意的,又道过歉,林槿桓的脸色好看许多,再听谢宁安这样问,他看了眼教室外头,倚着教室门框,脸上掛着微笑,却丝毫没有说话意思的周奕宬,示意几人也看过去。 「他没喜欢过人,也没交过女朋友,真实情况是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林槿桓刻意顿了一下,问道:「你们仔细想想,每一次有女孩子来找他的时候,他说过什么话吗?」 待三个女孩子将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林槿桓一脸认真的看着眼前满脸疑惑的三个女孩子,「没有,对吧?他每一次都是听,无论周围围了多少女生,人家问他什么,他永远都是点头或摇头,顶多说句『不知道』,你们见他主动说过什么吗?」 三人想了一会儿,摇头。 「那就对了。」林槿桓打了个响指,食指戳向谢宁安的额头,「可他对你不是这样啊。」 「你说就说,别动手动脚啊。」 谢宁安不客气的一掌拍掉他的手,侧头又看了眼教室外头的周奕宬,恰好周奕宬也正看进来,两人对到眼,谢宁安朝他弯弯眉眼,笑了,周奕宬扬起唇角,加深唇畔的那抹笑。 「就你们俩这样,要说没什么我可不信。」李艺琬嘖嘖几声,捧住回过头来正一脸淡定的谢宁安的脸蛋,「宁安,我们主动出击怎么样?」 「那他要不喜欢我怎么办?」见面前的几人要反驳,谢宁安连忙又道:「别急着反驳我,我就假设一下,总有可能是你们猜错了,对吧?」 徐筱悦认同的点点头,「确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就算是这样,那也没关係啊,他不喜欢你,你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你不就行了?反正目前来说,我觉得别人都没有可能,就你可能性最多,你多努力,总会有办法的。」身为谢宁安的好友,李艺琬认为对谢宁安有着强大信心这是必须的。 「那要是他一直没有喜欢我,我们高二又不同班怎么办?」 谢宁安鼓着脸,想起近来很是困扰她的选组问题,原本因李艺琬的认可而稍微涌起的信心,又在瞬间消下去。 第一次期中考过后,班导便让他们开始思考选组的问题。 谢宁安虽然偏科不严重,可相比起文科,明显她花在理科上的时间要比一般擅长理科的人还要多上许多,理智来说,她应该选择文组,继续留在一班直接成为高二一班的学生,可情感上来说,她若没想错,周奕宬应当是会选择理科,除他之外,许璟钧肯定也是要去理组的,还有苏珂,隐约听她提过一句,因为家里人要求的关係,估计也是选择理组。 与最初的分班不同,选组之后的分班模式有跡可循。 学校会依照高一上下学期两次平均下来排名前七十名的,按照学生各自的选组,其中三十五名文科生进入作为语资的高二一班,另外三十五名理科生则进入作为数资的高二三班。 虽然到目前来说,尚有两次期中考未考,可谢宁安相信自己几人的程度,应当是不会相差太多,不出意外的话,她若是和他们一样都选理组,那是肯定能够一起进入高二三班的。 可问题在于,化学和物理对她来说是真有难度,分组以后,这两科的内容只会更难,而不会变得简单,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挑战自己的极限,还是乾脆选择自己熟悉又擅长的文科去念就好。 「你不选理组吗?」林槿桓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似乎没料到这居然会是她的烦恼重点。「你成绩又不差,待在文组对你来说太浪费啦。」 谢宁安刚张了嘴,哀怨的话还没出口,身后就传来周奕宬的声音,打断她原本想说的话。 「你要选文组吗?」 谢宁安侧头去看他,他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倚在窗台上,唇畔扬着他一贯慵懒间适的笑意,目光直直落在谢宁安脸上,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你觉得呢?」鬼使神差下,反问句从她的口中溜出。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突然觉得,既然自己无法下决定,不如就由他来决定,反正她家里人也无所谓她唸什么,文组和理组对她来说,只是纯粹的轻松与不轻松的差别而已。 「来理组啊。」看懂谢宁安那期盼的小眼神,周奕宬忽视心上不太明显的痛感,顺着自己的心意给出答案。 「那就决定是理组啦。」 几乎没有犹豫,谢宁安嘿嘿一笑,给出肯定的答案,随后转头和扯了下自己的李艺琬与徐筱悦小声说起悄悄话,故而她并没看见,在她应下后,周奕宬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 林槿桓倒有所察觉,若有所思的望向周奕宬,却只来得及看见周奕宬扬起浅笑的模样,让他一瞬间恍了神。 少年温和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唇上勾着的浅笑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依旧是那间适倚着窗台站立的姿势,点点阳光从窗外通过树丛照耀在他身上,又穿过他,洒了一片的金黄亮粉在少女乌黑的长发上。 少年眼里闪烁着光芒,而那光芒的来源,是她。 奇异的寧静感掠过林槿桓的心上,掀起许多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勾得他莫名有些想哭。 想替少年哭。 27 下学期的一大盛事是一高的校庆与运动会,时间恰好是在第二次期中考过后的下一个週末。 第二次期中考考完当天,整个一高的学生似乎都陷入狂欢的气氛之中,因为准备考试而暂时停止准备的校庆创意进场排练,以及运动会上的各种大小比赛都重新回到校园之中。 看着眾人欢欣鼓舞讨论创意进场服装的模样,谢宁安只想趴在桌上装死。 因为她觉得她的物理又考差了,而且是比第一次期中考还更差的那种,她莫名开始担心起这单一科的成绩会不会拖累她的总成绩、会不会让她的总排名掉得太难看,最后连分班都无法跟周奕宬分在同一班。 望着教室那端支着头正听身旁的杨珈琳说话的周奕宬,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楠见她从一早开始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问她:「你怎么了?」 「楠楠啊。」谢宁安有气无力地唤了他一声,唤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没等来她的下文,只等来又一声叹息。 张楠觉得自己有点上火。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他们一群男孩子凑在一块谈论班上女生时,在说起谢宁安,他们给予高冷女神称号后,与谢宁安玩得特好的林槿桓和周奕宬会一脸奇怪的神情了。 坐谢宁安隔壁的这一个多月来,他感觉自己日日在见她崩人设。 说好的高冷、说好的女神呢?这人设都崩得不能再崩了。 见她喊完自己后就不说话,只自顾自地在那唉声叹气,张楠懒得再搭理她,重新拿起刚才放下的笔,也不参与班上眾人热闹的讨论,低下头,继续写他才写到一半的物里题。 他一低下头,谢宁安就不再叹气,反而悄悄抿唇一笑。 第一次期中考过后,她的物理丝毫不出她意料的考了跟上学期的化学差不多的成绩,除她之外,班上一堆人也都被物理打趴,这下可算为难了班导,排了好几天才算排出新的座位表。 谢宁安告别周奕宬和林槿桓,直接搬到班上极没存在感的张楠身旁。 张楠的学习好,但偏科严重,数理科完全没有问题,只英文和国文始终提升不起来,班上国文英文好的人不在少数,可上下学期共四次的换座位,班导连着替他四周换上不同的同学,也不见他有所提升,这次乾脆将班上英文和国文最好的谢宁安换到他身旁,想看看能不能稍微救起来。 换座位以前,班导先将谢宁安找来谈过,把她这段时间所观察到的张楠的情况跟她说了大概。 张楠是个很安静的男孩子,一天下来恐怕十句话都说不到,常常别人跟他说一长串话,他也只会回上一句话,有时甚至只以点头或摇头表示,更别提让他主动询问了。 班导也说了,这次会指派这样的任务给她,除了她国文跟英文确实好之外,主要也是看她能够让原本不爱说话的周奕宬开口说许多话,认为她特别有这方面的能力,末了,还拍拍她的肩让她好好加油,说是张楠的物理也很好,她肯定能够有所提升。 谢宁安回以班导尷尬的一笑。 周奕宬那哪是话少啊,那纯粹就是懒惰说话而已啊,她可还记得他们刚认识那会儿,还是周奕宬主动跟她搭得话。 她有意拒绝,可班导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听上课铃响,便拿着她已经安排好的新座位表,让她与她一块儿回班上。 刚搬到张楠身边,想起班导的话时,谢宁安很是苦恼了一番。 她原本就不算是特别开朗的女孩子,甚至还有些慢熟,每一次到一个新的环境中,面对全然陌生的人群,她总是先安静地待在一旁,等待别人主动与她交谈,而后她才慢慢卸下心防,与之相交。 可在与他认识,并将他与别人的互动、说话方式、上课习惯都仔仔细细观察过一遍后,她突然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张楠的言行举止跟许璟钧的亲弟许延鑫实在太像了! 因为从小身子不好,张楠相比起同龄的其他同学看来有些瘦小,为了不让自己看来跟身旁的同学有所不同,或是因此看不起他,张楠习惯性的故作成熟,这和许家的许延鑫从小到大为了追上他所崇拜的哥哥,一直在做的事情近乎一样,也让谢宁安对他莫名多了丝熟悉感。 只差别在于,同样是从小装到大,张楠这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老成是老成了,就是话变得太少了些,跟三不五时就会懟上谢宁安一句的许延鑫完全不同。 当然,这并不妨碍谢宁安像逗弄许延鑫一般逗弄张楠。 这一个多月下来,张楠都被她弄得没了脾气,连她喊他「楠楠」都懒得纠正她,而他最难招架的,莫过于谢宁安眨着一双大眼,一动也不动地就盯着他瞧。 身旁的注视太过炽热,张楠想努力保持专注都没办法,同一道题在谢宁安的注视下始终解不开,不得已,他只能放下笔,无奈地望着谢宁安。 张楠本以为谢宁安又要不正经的说着什么,谁知她突然坐正身子,认真地盯着他看,还说道:「张楠,你要对我负责。」 「负、负责什么?」张楠耳根都红了,整个人陷入慌张。 谢宁安一脸正经:「负责我的物理成绩。」 「……」 「楠楠,你这样不行喔,你刚刚乱想了什么对吧?」见张楠愣了,谢宁安收起正经的表情,嘿嘿一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张楠的手。 张楠回过神来,然后真发火了。 就知道她没可能正经! 他抿紧唇,低下头写题,无论谢宁安再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回。 这也不是谢宁安第一次把他惹火了,她算摸清楚他的性子,知晓他自个儿生会气,晚点或是明天就会好,她也不再逗他,嘿嘿一笑后,重新趴回课桌上,视线又一次飘到周奕宬那头。 她算是体会了一把第一次期中考前徐筱悦的心情。 李艺琬这一次坐在周奕宬的左手边,前方是徐筱悦,林槿桓则在周奕宬的正前方。 好嘛,他们五人小组这一次被拆开的人成她了,其他人依旧好好的凑一块。 「真羡慕啊……」她轻声说道,彷若喃喃自语一般,声音轻的除她外,再无人可听清。 其实她说让张楠为她的物理负责不是开玩笑的。 张楠话少,连带着也不太知晓怎么教别人,有许多题目他说了两三次谢宁安还是没听懂,让他多说点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 虽然回家后她还有许璟钧可以询问,可许璟钧也得念自己的书,能抽出来教她的时间有限,她也不是没想过去问周奕宬或林槿桓,奈何这两人原本就属于班上同学问问题的最佳人选,位置还离得这般远,往往她才想去问问题,那头已经围了好几个人,难得没人的时候偏又是周奕宬睡觉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如此一个多月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物理程度大幅下降,拿到考卷的当下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 为了能够顺利在高二时跟周奕宬同班,这段时间下来她没有少努力,眼看着就要被这一科给拖下去,这让她很是挫败。 她可还没告白的打算呀,不同班的话,她计画好的一切就全都没意义了。 那次的谈话最后,李艺琬三人都鼓励她去告白,可仔细思考过后,她还是决定先不表白。 比起纯粹的相信他们的判断,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除非周奕宬表露出一丝喜欢或好感被她察觉,否则她暂且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猜是他在猜,她没说出口就不算。 这样若他没那意思,也不至于因此感到困扰。 她想要的,是让他一点一点习惯她的存在,然后再一点一点体会到她的好,最好是能够因此喜欢上她,那她再告白,这样才不会亏。 要做到她所想的这样,只靠这半年肯定不行,高二和高三因此都列在她努力的范围之内,也因此,她势必要守住她目前的成绩与排名,让自己和周奕宬同班的机率能够再提高一些。 也不晓得这次考出来若是太惨班导会不会考虑给自己再换个位置? 一旁的张楠还兀自陷在被人逗弄后的愤怒情绪中,丝毫不晓得身旁这个前几分鐘还逗弄他逗弄得特开心的人,这一刻已经在想着要怎么给自己再换个新座位了。 28 谢宁安在心里那一长串的哀号自然不会被听见。 在替班上同学重新安派座位时,班导对上谢宁安哀怨的小表情,看了眼讲桌上的成绩单,语带欣慰的很是夸讚了谢宁安一番。 「张楠这次的国文跟英文都提升了很多,这里头想必宁安的功劳不少。」班导满意的望着谢宁安,彷彿完全没看出她脸上的哀怨与震惊,「接下来还要麻烦你继续帮助张楠,最好让他两科的成绩各再提高个十分,加油,老师很看好你。」 谢宁安:「……」我不需要您的看好,我只需要您把周奕宬还给我。 谢宁安在心里痛哭流涕,到底还是不敢拒绝班导的要求,最终只能笑着说好。 而大概是她那一瞬间的不情愿太过明显,以至于下课后,她自己都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也拿好物理习题准备继续骚扰张楠时,张楠还把她的反应放在心上。 他故作没看见她放在他桌上的物理讲义,只对着她低声道:「我可以去跟老师说。」 「说什么?」谢宁安拿笔的动作一顿,抬头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张楠默了默,抿抿唇,道:「你不想坐我隔壁,我可以帮你去跟老师说。」 这话听得谢宁安又是一愣,而后满满的歉意涌上心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解释。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话少又性格敏感的男孩子,因为她刚才太过外显的情绪而受到伤害,纵使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纯粹想换到周奕宬与自己那群好友的附近,可「不想坐张楠隔壁」这个念头却也是确确实实出现过的。 「对不起,但我不是那个意思。」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谢宁安也不逃避,果断的向张楠道歉,而后盯着张楠看,一脸认真的道:「我想换位置,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是我自己的问题,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很抱歉,但既然已经这样确定了,我就不会再有别的念头,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我们也好好相处吧。」 「可你刚才——」 「张楠。」张楠眼里的忐忑太过明显,谢宁安心里的愧疚又深了一分,她浅浅一笑,打断张楠的话,转移话题道:「我的物理还得靠你救呢,你别把我赶走啊。」 谢宁安轻松的情绪在这一刻清晰的外放给张楠感受到,张楠望着她笑弯的眉眼,彷若也被她感染一般,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虽然因为不熟悉而有些僵硬,但他这一笑,少了平时故作老成的模样,多了几分可爱。 只那出口的话实在有些不可爱。 张楠说:「可是你的物理我有点救不起来。」 「……」我看你是想挨揍。 「救不起来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给我好好检讨,不许推卸责任。」谢宁安收了笑,一脸冷漠的指着物理习题道:「还不快教我?」 回应她的,是张楠小小声的笑声。 她盯着难得这般笑着的他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跟着也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在眾人欢乐的气氛之中,一高迎来创校第六十九週年的校庆。 週六这天一早是开幕式,开幕式上,除高三学生外,高一高二各班都参与了创意进场,高一一班作为第一个进场的班级,为博取眾人目光,在大家心里留下深刻印象,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是在第二次期中考前就已经决定好的表演内容,考前考后,他们都抓紧了时间反覆练习。 讨论初期,恰逢〈美女与野兽〉真人版上映,几个负责人讨论了一番,决定开场先是扮演「美女」的女孩们跳约一分鐘的舞,而后是戴着面具、穿着破烂的「野兽」们进场,「野兽」们与「美女」们相遇,擦出爱的火花,咒语破除的瞬间,「野兽」们摘下面具、脱下身上破烂的衣裳,露出内里的洁白衬衫与领带,「王子」们帅气的模样一一展露,而后与「美女」们共舞。舞蹈最后,有四位同学负责拉炮,拉炮中会喷射出彩带,替校庆拉开序幕。 决定好了构想,在得到班上同学们的同意后,负责人设计出一套男女共舞,并按照身高将同学们两两分在一起。 班上男生有十二个,其馀二十四个都是女孩子,因此只有十二对是男女配对,其馀都是女女配对。 女生们的身高大致差距不大,配对起来容易许多,倒是男生们大多长得高,考虑到整体画面感,最萌身高差这是不可能的,于是配来配去,也只能将高的女生配给几个高的男生,身高中等的男女生们自动成组,以至于矮小的女孩们两两一组后,为一眾男女配对的画面中增添了几分可爱感。 谢宁安偏高,周奕宬也算高,虽她从未问过他的身高,但他估计在一七五左右,甚至高上一些,两人站一块画面正合适,理所当然被配成一组。 若以情感来说,谢宁安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眷顾,让她能体会一把与喜欢的人共舞的滋味,但从理智方面来说── 「你又踩到我的脚了。」谢宁安一脸冷漠,脚趾有些痛,这是练习这段共舞以来约三十分鐘左右她第五次被踩到脚。 「是吗?抱歉。」周奕宬回以她一脸的冷漠,一副「我也没有办法」的模样,让谢宁安火在心里口难开。 她早就知道这条美人鱼的运动细胞有多烂了,她原本也没对他抱多大的期待,可差到这种程度,她都有些想哭,毕竟脚那是真的痛啊,他踩起来也是特别不留情。 为了让这条美人鱼早日熟悉舞蹈,期中考后、校庆到来前的那一週,每一次的练习,谢宁安都在替他特训。 她多不容易啊,既不是负责人,也不是编舞的人,就为了身边这条鱼,她居然还将男方的舞步都给学会了。 好在周奕宬虽没什么运动细胞,可在学习方面还是挺强的,也很给谢宁安面子,每一次特训都认真的学习,总算在校庆到来的前一天,他已经能够好好的跳完整支舞,还半点不踩上谢宁安一脚。 排在等待入场的队伍里头,回首过往的每一次练习,谢宁安只觉得那是用一堆眼泪换来的──脚趾被踩痛的眼泪。 司令台上,司仪的介绍词已经说完,入场的旋律响起,「美女」们一手微拎着身上洋装的裙襬,一手在身侧自然摆动,一个个姿态优雅的踩着矮跟鞋步入跑道中央。 谢宁安一袭的黑色小礼服洋装,布料沿胸而上,绕着脖颈,在后方打了个小结,双肩採挖空设计,裙摆则落在膝上几公分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后,发尾末梢微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她踩着黑色矮跟鞋,跟在同样花费心思好好打扮过一番的女孩们身后进场,眉眼低垂,双脣微抿,妥妥的又是一个高冷少女。 高一一班女孩们的这一番打扮自赢得了眾人的惊叹声。 人群里,正排队等待进场的许璟钧一眼就看见谢宁安,而后再移不开目光。 他看着她在场中轻轻舞动,然后一班的男生们进场,看着周奕宬走到她身旁,摘去面具、撕扯下身上破烂的t-shirt,笔挺的衬衫,搭配着深黑色的领带,他微弯下腰,绅士的对她作出邀约,而她一改原本的高冷神情,抿唇一笑,眉眼中带上相同的笑意,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之中…… 许璟钧猛地捏紧拳头,忌妒和愤怒几乎要衝破他的胸腔。 在他身后,苏珂微凉的小手轻触了下他的手,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而后才缓缓松开手,侧头看向苏珂。 苏珂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自然地朝他一笑,「安安今天真好看呢。」 许璟钧默了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重新将视线落在谢宁安身上,表演已达尾声,一曲舞毕,站在两旁的四个同学有默契的一同拉开拉炮,各色彩带喷涌而出,在眾人的惊叹声中,高一一班的学生笑意盈盈的祝贺学校生日快乐,而后姿态优雅的行了礼,挽着搭档的手缓步走离跑道中央。 许璟钧沉默的太久,久的苏珂都以为他不接她话了,才在眾人的惊叹声中,听见他极低也极轻的一句话── 「她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苏珂垂下眼眸,脑中回盪着许璟钧说这话时的语气,无奈一叹。 29 开幕式结束,为期两天的一高第六十九週年校庆暨运动会正式拉开序幕。 从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两点为止,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高一高二各班会在学校规划出的摊位区块内摆摊,吃的、喝的、玩的、观赏用的通通都有。 高一一班当初经过全班票选一致通过卖吃的和喝的,除了一般摊位会卖的炒麵与红茶外,他们真正主打的是炒麵麵包,从试做开始,就已经吸引了不少高一其他班的同学们的目光。 为让每个人都能为摊位贡献一份心力,班导将班上三十六个学生每六人分在一组,每半小时轮班一次。 谢宁安这组是第一组,因此开幕式一结束,他们几人便赶紧到厕所换掉表演服装,换上舒服透气的运动服。 谢宁安用卸妆棉将脸上为表演的淡妆擦拭乾净,又用水洗了把脸,顺势把披散在后的长发梳成包头,一副乾净俐落的模样,替她周身增添了不少青春洋溢的气息。 换好运动服,班上眾人一同前往布置摊位,待一切就绪后,才将摊位交给负责第一时间段的谢宁安等人。 炒麵麵包的魅力极大,十一点一到,老早就锁定目标的校内同学与学长姐们,纷纷聚集到高一一班的摊位前,这还不算,路过的校外访客,只要看到招牌上的炒麵麵包四个大字,便一个个跑来询问购买,人多到六人恨不得能变成十二人来用,一个个手忙脚乱的。 三十分鐘过去,与发传单的第二组人手交班后,六个人累得坐在摊位不远处,隶属于高一一班的休息区内的椅子上不想起。 「明明只是短短的三十分鐘,感觉像忙过了三十年。」椅子上,周奕宬的头靠在撑起遮阳棚的细桿旁,懒洋洋地道。 「……你浮夸了,美人鱼。」 谢宁安拿着两罐还未开过的矿泉水走向他,轻踹了他一脚,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扭开其中一罐的瓶盖,将矿泉水递给他。 他也不见外,顺势接过水,仰头喝下一大口。 一旁,除了累得已经说不出话,动都不想动的张楠外,始终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李艺琬三人,见状都有默契的扯了扯嘴角。 「你俩性别相反了吧。」 林槿桓指的是谢宁安刚刚那一波拿水、扭瓶盖、递水的操作。 两人懒洋洋的扫了他一眼,同时开口。 「我愿意。」 「我乐意。」 「……」行,你们以后要成小情侣的,你们最大,你们说的算。 倒是一旁的张楠,好奇的来回看着他们两人,眼底有着疑惑。 自上学期谢宁安和周奕宬坐到了彼此隔壁以后,两人的关係就越来越好,也有多次课堂上说话被老师点名的纪录,班上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们是好友关係。 可张楠不一样,他一向安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头,无论周遭发生多大的事情,他都不愿意放下手边的事情,连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是谢宁安打破他封闭自己世界的那道墙,将他拖出墙内的世界,让他与墙外的人们有所接触与互动。 所以他并不清楚她与其他人的关係,他看得出来,她跟这些人关係很好,当初分组时,也是她拉着自己与他们几人凑数,但再更深一层的,他丝毫不了解。 「张楠别看,那两个人都不正经,别玷污你幼小的心灵。」见张楠一直盯着两人看,林槿桓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过去拍拍张楠的肩。 亲暱的举动让张楠有一瞬间想逃开,但他忍住了。 「幼小个鬼。」谢宁安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别看他好像很乖的样子,他那嘴可坏了。」 「……我觉得你好像没资格这样说别人。」 谢宁安一脸冷漠:「想挨打?」 林槿桓秒怂。 「哎,我开玩笑的,你那嘴若是坏,这世上就没人可以说出什么好听话了。」不只怂,还特别狗腿,听听,这彩虹屁都快吹上天了。 于是包含谢宁安在内,连同几个逛累来休息的同学,每个人都一脸鄙视的望着林槿桓。 休息过后,除了依旧懒散的不想动的周奕宬外,其他人都打算去逛逛别班的摊位,或是去看社团表演。 谢宁安老早就和苏珂约好要一起逛摊位,眼看时间差不多,她看了眼靠着细桿闭目养神的周奕宬,想了想,走过去推醒他。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疑惑地看向谢宁安。 「十二点多了,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吃点东西?」 周奕宬摇摇头,忙了一整个早上,又只睡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出口的声音都比平时还要懒上几分,「太热了,没胃口。」 周奕宬这话听来应是没什么特殊意思,可不知是不是有爱情力量的加持,他这短短的六个字,愣是让谢宁安听得回不过神来。 别说她爱情滤镜太重,这肯定是超重的程度,她才会从这样一句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话里,听出一丝撒娇。 谢宁安觉得她身为小仙女饲主的爱又开始氾滥了。 「那我帮你带点饮料回来?或是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是热的食物?」 周奕宬本又闭上的眼早在迟迟等不到她回话时又已睁开,虽不能很确切的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看她突然露出的那抹笑,还有话里的意思,他大概也能猜出来。 想来这人又把自己与她的关係看作饲主与宠物了。 这时候若是换个有节操点的男人,为了面子、为了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肯定都会立刻站起来,告诉面前的少女「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买」。 可懒散成性的周奕宬丝毫没有这种自觉,节操这种东西,如果需要耗费力气,那他不需要。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接受谢宁安的好意,笑着朝她点点头,道过一声:「谢谢你。」 小仙女饲主回以他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笑容,拿着手机转身离开休息区。 原本已经离开,中途折回来跟周奕宬拿自己借放在他身上的钱包的林槿桓,在一旁观看了全程,将两人的对话和神情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此刻一脸鄙视的看向周奕宬。 「干嘛?」周奕宬猜出他回来找自己的目的,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丢给他,一边懒洋洋地问道。 「你真是把我们男人的脸都给丢光了!」林槿桓大言不惭的控诉周奕宬的言行,丝毫忘记不久前他也是这般没节操的男人之一。 但周奕宬没忘。 他冷笑一声,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逕自闭上眼,嘴上不忘道:「你敢说这话你在她面前你倒是别怂啊。」 林槿桓默了,捧着自己的钱包一脸忧伤。 别看谢宁安平常安安静静、清清冷冷的一个女孩子,笑起来还特别有亲和感,生起气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能不怂吗?节操算得了什么,求生欲必须有啊! 另一头,离开休息区的谢宁安,很快找到刚交班出来的苏珂和许璟钧。 「我的美女安安。」苏珂眨着一双大眼,笑着挽住谢宁安的手,称讚道:「看你一直神神秘秘的,都不肯说你们班要表演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只是随便弄一弄,没想到弄得这么好。」 「先说出来就没有惊艷的感觉啦。」谢宁安嘿嘿一笑,侧头看向安静立在一旁的许璟钧,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苏珂一向没什么意见,只要跟他们凑在一起,那就都听他们的;谢宁安对吃的不挑,也知晓苏珂的随性,因此嘴上虽这么问,看的却是许璟钧。 许璟钧也习惯她们在这方面对自己的依赖,看了眼四周摊位上的招牌,选定其中一摊卖热压三明治的摊位,见两人点头,便拿过她们的园游卷,替她们排队买三明治去。 他走后,谢宁安也没间着,看了看这边的摊位又看看那边,惊喜的发现有一摊卖的是凉麵,让苏珂在原地等她一会,抓着园游卷奔过去买了一盒凉麵和一杯奶茶,一路奔回他们班的休息区,将凉麵和奶茶递给周奕宬。 待周奕宬接过后,也不等他说点什么,挥挥手道过再见,又赶紧原路跑回苏珂身旁,就怕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苏珂会被什么奇怪的男生缠上。 幸好没有,苏珂依旧站在原地等她,旁边站着已经买好三明治和饮料的许璟钧。 对于谢宁安短暂的离开,许璟钧没有多问,谢宁安也没解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三人碰面后,很快找到一个凉快的地方坐下吃午餐。 许璟钧安静的坐在一旁吃着三明治,耳边是两个女孩欢快的谈笑声。 微风吹拂在几人的身上,躁动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平息。 他望向谢宁安的侧顏,跟着她笑弯的眉眼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 30 週日,学生们欢喜迎接运动会的来临。 与昨日被开幕式佔去两个多小时不同,运动会这天一早开始就有比赛进行,整个操场挤满了准备参赛的选手与加油团。 身为体能极佳又热衷于参与班上体育活动的谢宁安,自然又是能参加的全参加,尤其是跑步项目,除了八百公尺外,她全都参加了。 从确定参赛名单那天起,大家看她的眼神又变了。 除去杨珈琳一群怎么样都看她不顺眼的女孩子外,其馀人大多都以崇拜的目光望着她。 上学期球类大赛上,谢宁安在篮球、排球场上奔跑的模样还歷歷在目,没想到转眼间,连班上多数女生不爱的赛跑比赛也被她给包办。 大队接力和八百公尺被放在下午比,早上按顺序分别是男女一百公尺、男女两百公尺及男女四百接力赛。 当然还有跳高、跳远之类的比赛,但这些比赛都和赛跑撞时间,谢宁安虽然颇有兴致,可为了参加她更擅长的跑步比赛,最后还是只能果断放弃。 相比起班导和徐筱悦等人对她一次参加那么多比赛而感到担忧,谢宁安自己倒没什么感觉,相反地,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极佳。 自上学期为球类大赛而重新回到晨训行列,直到今晨,除了雨天,她一次也没再落下晨训。 有过晨间和许爸及许家兄弟绕社区跑过一圈,谢宁安直到男子组一百公尺赛末时,才慢悠悠的在集合地点旁稍微伸展手脚,做些简易的暖身动作。 谢宁安被安排在女子组一百公尺的第三组,报到完、换上号码衣后,便在一旁等候。 她侧过头,遥遥望向终点处,班上的同学都等在那儿。 周奕宬的身影尤其明显。 耳边彷若还回盪着他刚才凑向她时说的那句「加油」。 谢宁安摸了摸胸口,觉得自己都还没开始跑步,心跳就快得不行。 胡思乱想间,第二组已结束比赛,她跟着前头的人进入跑道中。 蹲下、双手撑地,一声预备哨音响起,而后是枪鸣。 从小到大参加过多次赛跑比赛,谢宁安的身子几乎已经养成反应,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她的身子已经飞快的弹射出去,轻松跑在其他五人的前头,一马当先踏过终点线。 之后的两百公尺,谢宁安同样拿下那组的第一;四百公尺接力赛,靠着与其他三人的合作,亦在那组中拿下第一。 虽然最终还是要比对秒数才能确定名次,可这并不妨碍大家称讚谢宁安。 午餐时,一班眾人坐在休息区内休息用餐,谢宁安身旁难得围着好几个同学,让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眼见得谢宁安被缠得连饭都没法吃,李艺琬不开心了,将自己的便当放到椅子上,走上前对几人道:「你们问题怎么那么多?没看宁安都没空吃饭吗?她下午还要比大队接力,你们赶紧让她吃饭行吗?」 李艺琬的语气说不上太好,但话里的意思倒是好的,几人一听,也有些不好意思,纷纷搬着自己的椅子回到各自的朋友身旁,还给谢宁安一个清静的空间。 他们几个走了,徐筱悦等人就各自搬着椅子来到谢宁安身旁,徐筱悦还拿了瓶刚扭开瓶盖的矿泉水给她,让她喝点水润喉。 「什么东西嘛,都没点眼色。」李艺琬重新坐回林槿桓替她搬来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便当,一手握着筷子戳着盒中的饭,嘴里小声地碎念着。 谢宁安觉得好笑,拿脚踢她。 「有这么气?」 「气炸了好吗?」李艺琬撇了撇嘴,到底没敢大声讲话,她不怕别人讨厌她,但怕别人把这些怪罪在谢宁安身上。 谢宁安笑着把便当里头,李艺琬最喜欢吃的一道菜通通挟进她的饭盒中,笑道:「这些都给你吃,你别生气了呀。」 李艺琬本来气的就不是谢宁安,这会儿见谢宁安笑得这般好看,又把自己喜欢的菜都送给自己吃,气早就消去大半,只嘴上还不愿认输,微抬了抬下巴,略显高傲的说:「那我就勉强不生气吧。」 谢宁安笑着瞧了她一眼,侧头对上正朝自己眨眼的徐筱悦,又是一笑。 吃过午饭,距离下午的大队接力比赛还有一段时间,谢宁安便想到处走走、消消食。 她看了眼吃过饭后就昏昏欲睡的周奕宬,知道找他陪她走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转而询问徐筱悦和李艺琬。 两人也正吃得撑,没多想的起身跟她走校园去了。 三人边聊边走了约半小时后,返回休息区的途中,远远的,她们瞧见几个校外人士围着一名身穿他们学校运动服的男孩子。 外围的男孩子一下子推、一下子打的,明显正在欺负他们学校的学生。 昨日开幕式时,教官还特地呼吁,校庆及运动会期间会有不少校外访客前来参加,让全校学生千万不能与校外访客起衝突,若有发现,也务必报给教官知道。 像这样的叮嘱,从国中时期就已经听过三年,大家都只随意听听,并没放在心上,毕竟都还从没遇过这样的事情,不曾想,今天居然被她们三人撞见了。 某些熟悉的、令人讨厌的画面闪过谢宁安的脑海之中,她抿了下唇,迈开步伐,却被李艺琬紧紧拉住。 「你疯了?」李艺琬无声地张了嘴,眼底的制止之意很明显。 徐筱悦也紧抓着她不放,朝她摇摇头。 谢宁安明白她们的意思,她犹豫地抬头又看向那端,中间的男同学被推倒在地,他抬起头的瞬间,谢宁安瞳孔猛地一缩──是张楠。 她压低声音,坚定的对两人说:「你们去找教官来,我拖住他们,不会有事。」 两人同样坚定的回望她,抓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眼底的拒绝之意清晰可见。 眼见着张楠被揪着领子从地上提起,而后对方重重一拳直接落在他的腹部,他疼得整个人微缩起身子,谢宁安再无法忍住,用力挣脱两人的手,向前走了几步,落地声稍大了些,引起对方的注意。 男生们见到几步外的三个女孩先是一愣,而后上下打量起这三个女孩子。 原本正低头忍痛的张楠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来,恰好对上谢宁安的双眼。 他有些慌张,深怕连累到她们,无声地张了嘴,让她们快走。 可谢宁安已经打定主意不走了,她不但不走,还非要从这些人手里带走张楠不可。 她压低了声音,让徐筱悦她们赶紧去找教官,两人起初还是不肯,眼看着谢宁安眼底越来越冷,明显是上了火。 到底还是不愿惹她生气,咬咬牙,两人互视一眼,默契让她们在一瞬间做出相同的决定,两人同时跑出,却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为的是不让可能朝她们追来的男生抓住她们。 而果真,见她们跑开,男生中有人动了追她们的心思,可才刚踏出一步,已经被谢宁安挡住去路。 谢宁安笑瞇瞇的望着他们,有礼的问道:「你们找我们班张楠有什么事情吗?」 原本还打算去追徐筱悦与李艺琬的男生们,一听她提起张楠,互相看了一眼,又一次上下打量起谢宁安。 「你是这傢伙的朋友?」抓着张楠衣领的男生开口问道。 「是,所以可以把我朋友还给我吗?」 几人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哈哈大笑出声。 「我没听错吧?这傢伙居然也会有朋友?」 「同学,看来你找朋友的眼光可不怎样啊。」 「你说你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女孩子,干嘛要跟这么阴沉的人当朋友?不如跟我们几个出去玩?」其中一名男生这么说完后,还吹了声口哨,脸上浮现的恰好是谢宁安最讨厌的那种笑容。 见谢宁安不接话,几个男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不堪入耳的骚话,听得张楠的头又逐渐垂下去,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下谢宁安是真的生气了。 她生平最讨厌这样子的人,不但喜欢欺负人,嘴里还不乾不净的没点好话。 她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男生笑了一下,男生心念一头,迈步走近谢宁安,手才刚搭上谢宁安的肩,就被谢宁安猛地一抓,同时谢宁安一个转身,屈膝蹲身,上身微弓,腰部轻转向前跨出一步,乾净俐落地给对方一个过肩摔。 31 当初和许爸学这些招式只是出于防身用,谢宁安其实并不喜欢打架。 可在重新见到李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心里发过誓,若再碰上相似情况,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被欺负的人逃跑。 她会坚定的,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 而她现在就正这么做。 歛去笑意,抿紧双唇,谢宁安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几人。 男生摔得疼了,怒意涌起,不管对方是不是女生,直接朝着谢宁安扑来,想一把抓住她。 谢宁安矮身闪过他的手,却被另一个扑上来的男生抓住,先前的那男生一把抓住谢宁安脑后的马尾用力一扯,一手握拳扬起,还来不及落下,自他身旁伸来一隻手,抓住他扬起的那手,一个旋身,又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疼痛没有出现,另一隻紧抓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谢宁安睁开下意识闭上的双眼,眼前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许璟钧,以及气喘吁吁的周奕宬,再往一旁看去,林槿桓刚甩开适才抓着自己的那男生的手,他们身后,苏珂一脸担忧的望着这头。 许璟钧几乎要气疯。 天晓得刚才听到谢宁安的朋友说起时,他有多慌,循着她们说的方向赶来,恰好看见对方要打谢宁安,那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理智线断裂,怒气紧随而来。 这是他放在心上,守护了十六年的女孩,这些人怎敢用他们那双脏手碰她? 他们怎敢? 双手捏得死紧,许璟钧咬紧了后槽牙,一个跨步上前,他捏住地上那人的衣领,挥拳,重击那人的右脸。 几个男生一拥而上,场面瞬间混乱。 许璟钧是打架好手,以一敌多完全没有问题,可远处,徐筱悦两人已经带着教官就快赶到。 谢宁安有些挣扎,想让他好好教训这群人,又怕替他惹来麻烦。 咬咬牙,她还是出声阻止道:「可以了许璟钧,别打了。」 听见谢宁安的声音,许璟钧一顿,闪开对方的攻势,趁着空隙退回谢宁安身旁,脸上毫发无伤,看得谢宁安悄悄松了口气。 教官们来得很快,也不多问,直接将现场的人通通带回教官室。 先前的事情,只有张楠一人在场,张楠话少,又明显不愿多说,教官们也不多问,他手上和脸上的红痕与瘀青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来的事情,谢宁安是唯一全程在场的人,她口齿清晰的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只略过许璟钧打人的事情。 要是许璟钧打人不打脸,倒还能蒙混过去,可眼前几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要太明显,纵使谢宁安刻意不说,教官们也都了然于心。 闹事的几名校外学生最终被教官通报他们学校的教官来领回,谢宁安那记过肩摔是出于防卫心理因此教官没有计较,倒是许璟钧,后来的每一下被他们视作是故意闹事,有鑑于他的本意是保护同学,教官减轻了他的惩处,只记他一支警告,并和许爸通了电话。 许璟钧自然不在乎这些小事,他关心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谢宁安一人。 几人才刚出了教官室,许璟钧已经上下打量起谢宁安,只一张脸仍然冷着,明显还在生气。 「我没事,倒是张楠──」 谢宁安一边向许璟钧保证,一边看向张楠,伸手想去拉他,好仔细看看他身上的伤,岂料张楠挥手拍掉她的手,清脆的声音回盪在安静的走廊里,生生打断谢宁安后头的话。 谢宁安愣愣地望着张楠。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张楠双目通红,眼底似有泪光闪烁,「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把无关紧要的人拖下水?我拜託你帮忙了吗?我求你了吗?」 张楠不仅是被刚才的景象吓到,更是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 那人朝谢宁安挥拳时,他想上前帮忙,可对那群人的恐惧使他挪不动双脚。 他责怪的话语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扎进谢宁安本就残破不堪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迷惘。 一年多前,李箏让她走,她挣扎过后仓皇逃跑,致使李箏后来自杀未遂,成了植物人沉睡于医院理头;一年多后,张楠让她走,她果断选择留下来,可是张楠跟她说了什么? 他责怪她,他不要她救他。 他为什么不要她救他? 她又做错了吗? 噩梦又一次袭来,梦里的那隻手彷若凭空出现,在瞬间捏住她的脖颈,令她无法喘息。 窒息一般的痛苦让谢宁安失重似的直接瘫软在地。 她双手紧抓衣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她说话?」李艺琬都还来不及发难,一向温顺的苏珂又一次站到谢宁安面前,小脸上满是怒气。「就算她用错了方法,她的本意都是为了救你,你把别人的好意当成什么了?」 「我不需要她的好意──」 「不需要就可以糟蹋吗?一句谢谢有这么难吗?你──」 「好了,苏珂,别跟他废话。」打断苏珂的话,许璟钧淡漠的双眼落在张楠身上,看得张楠下意识退后一步。 一旁,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谢宁安,借着身旁许璟钧的搀扶缓缓站起,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楠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松开抓着许璟钧手臂的手,迈步离开。 谢宁安一走,其他人自然也跟上,周奕宬和林槿桓落在最后,林槿桓拍拍张楠的肩,似想说些什么,却在周奕宬的目光下重新闭上嘴,跟在逐渐走远的几人身后离开。 只留张楠一人在原地,无声哭泣。 重新回到休息区里,参加大队接力的同学已经在暖身。 由于谢宁安等人午饭后一离开就迟迟没回来,本有些忧心的班上同学们这时看见他们回来,都纷纷松了口气。 暖身过后,按着广播里的指示,选手们都往报到区移动。 在发下号码衣让同学们套上时,体育股长蹙起眉头,反覆清点着人数,手里拿着剩馀的一件号码衣。 「怎么了?」有同学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对,抬头问道。 「少一个人。」体育股长抿了下唇,一边数着人数,一边在心里对应参赛者名字,然后道:「张楠呢?张楠去哪了?」 谢宁安几人互视了一眼。 他们都忘了张楠也有参赛。 不过看张楠那个情况,估计也没法参加比赛。 刚才在场的几人目光下意识落在谢宁安身上,将谢宁安惹火的人是张楠,最清楚张楠发生什么事情的是谢宁安,现在该怎么跟班上同学说这件事情,他们都听她的。 想了下,谢宁安说道:「张楠受了点伤,没办法过来,候补呢?」 有同学立即起身到休息区去喊人,可没一会儿却黑着一张脸回来。 「候补的人不知道去哪了,全都不在,已经有人去找了,可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回来。」 没记错的话,候补那群人都是杨珈琳的朋友,有人便将目光投向队伍中同样有参加比赛的杨珈琳,看得她先是一愣,然后摆手道:「我不清楚,刚才她们就不在了。」 「这下怎么办?」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体育股长以目光询问着加油团,可他们一个个都慌张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能,也跑不快。 既然要参赛,为的当然是那个第一名的名头,虽然有些残酷,可他们都很清楚,若是因为少一个人,替补上一个跑不快的选手,以至于最后拿不到最佳的名次,倒不如现在直接弃赛。 加油团的同学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在哪,纵使事后大家不说什么,他们也不愿意承受因自己而输掉比赛的后果。 又等了一会儿,眼见得比赛就要开始,被派去找候补的同学都还没回来,谢宁安突然出声问道:「你们想要当下获胜的那种快乐,但最后可能被取消资格,还是保有参赛资格,但最后可能没能第一?」 眾人都是一愣,只体育股长率先反应过来,犹豫地问道:「能赢自然最好,但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可以,我来跑两次就行。」只要有一个人想赢,谢宁安就愿意这么做,她拿过体育股长手中的号码衣套上,重新绑好马尾,而后俏皮的朝班上几人眨眼笑道:「如果最后因为不符合规定被取消资格,不可以哭喔。」 眾人在一瞬间做出取捨,重重点头。 只要能赢那个瞬间,就算最后资格没了也没关係。 谢宁安跑的是倒数第二棒,张楠是她之前的三个棒次,两棒之间相差的时间很短,意味着她跑完张楠的棒次后,要立刻回到自己的起跑地点,准备跑下一棒。 因此,几乎是在跑完张楠的棒次后,谢宁安立刻脱掉身上的号码衣,一路狂奔回她的起跑点,只来得及喘上几口气,前一棒的同学已经跑出,她随手将号码衣丢给加油团,很快踏上跑道,几秒鐘后,她从前一棒的同学手中接过接力棒,望着前方三班同学的背影,她咬牙提速,在交棒之前,重新超越三班的同学。 跑完自己的棒次,她几乎要脱力,却不敢立刻停下休息,只沿着跑道又跑出很长一段路,而后才逐渐减速,最后变成慢走。 腿软的瞬间,一隻手从旁伸来,一把撑住她失力的身子。 「还好吗?」周奕宬的声音传来。 谢宁安侧头望向他,眨了几下眼睛,缓缓露出一抹笑,轻声道:「周奕宬,我不好。」 周奕宬也笑了。 「那,要一起吃晚餐吗?」 32 晚餐到底还是没吃成,闭幕式时,周奕宬的母亲来了电话,让他早些回家。 谢宁安想想也好,许璟钧在学校犯了事,若她真去吃了晚餐才回去,没人替他说话求情,就他那性子,估计要被许爸给抽死。 大队接力最终没有被取消资格,规定中没有明确的规范,可到底不符合一般情况,为免其他班级抱怨,体育组强烈禁止往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也多扣了高一一班三十秒的秒数。 虽只拿下大队接力的第三名,可精神总锦标他们拿了第一,大家的心情丝毫未受影响,甚至打心底感激谢宁安。 毕竟谢宁安跑完后那脸色苍白的他们其他人都差点要吓晕了。 而那几个比赛期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候补同学,也被班导抓去臭骂了一顿,更在隔天的课堂上,被班导要求上台向全班同学道歉。 几个女生泪眼汪汪的、不情不愿的道了歉,班上眾人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也没多说什么,这件事就此揭过。 而自那日后,谢宁安与张楠的关係降到冰点。 谢宁安还是会与他说话,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她还记着班导交付她的任务,也不等张楠主动提问,只要看他写题状态不佳,便主动教学,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她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至于她的物理,除了在周奕宬少数空间的时间提问,以及回家后询问许璟钧,其馀的,她选择依靠自己,不再询问张楠。 张楠变得越来越沉默,虽有同学来讯问他那天的情况,但他只简单带过,也无意和他人多说,没了谢宁安主动逗他、与他间聊,他在班上越发像个隐形人。 可要说气愤吧,谢宁安心里早就没了气,不过是自己心上过不去罢了。 这连带着影响到她的心情,接连好几个夜里都重回那场噩梦之中。 不是那个无人巷里,满脸血的李箏掐着她脖颈的梦,而是国三那年,李箏当着她的面,跨过栏杆,从三楼一跃而下,浑身是血的躺在血泊中的噩梦。 她像被无形之手紧抓住双脚,深陷泥淖之中,无处可逃。 梦的次数多了,谢宁安便开始恐惧睡觉,常常唸书唸到两点多,实在撑不住了才趴在桌上睡着,可没睡多久,又会从梦中惊醒,如此反覆着到天亮。 这样情况一直到她去见过李箏才稍稍好转。 李箏依旧沉睡着,半点没有甦醒的跡象,谢宁安也不在乎,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痛苦与悲伤都告诉李箏,而后又在李箏身旁呆坐了几个小时,临近傍晚,才告别李箏妈妈回家。 谢宁安的不对劲被许璟钧看在眼里,几次询问她,却都被她笑着岔开话题。 几次以后,许璟钧也不再坚持,只在离开学校以后,花上更多时间陪伴谢宁安。 如果说谢宁安的噩梦来自于李箏当初那场事件,那许璟钧的噩梦便来自于谢宁安的悲伤与痛苦。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可他打心里害怕,怕谢宁安一时承受不住,也做下什么傻事。 好在谢宁安终究还是撑了过去,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 见过李箏,谢宁安的情况明显好转。 松了口气的人不只有许璟钧,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周奕宬也悄悄放下心来。 接连两次没有成功的约,让他越发急切想知道谢宁安的情况,纵使谢宁安什么都没提过,平时该说笑时也很正常的说笑,可他仍敏锐得感觉出她的不对劲。 那段时间的她,脆弱的像个瓷娃娃,只要他人轻轻一碰,她便会当场碎裂。 他和许璟钧在无声中达成了默契,在学校里头,他时刻关注着谢宁安,有意无意的让林槿桓三人也多注意她的状况,就怕在不经意间,她真被碰碎了。 谢宁安不晓得他们两人对她的担忧,她只以为自己偽装的很好,每天依旧该干嘛就干嘛。 而在她见过李箏、不再每天做恶梦后,时间也来到第三次期中考前,为能顺利和周奕宬同班,她花费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在物理上,连带着对周遭事物的关注也少了,为的就是能够在第三次期中考考出好成绩,成功进入高二三班。 总算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如愿以偿的在分单名单上看见自己的名字在周奕成名字下方,而同班的除了原本就在预料之中的许璟钧、苏珂和林槿桓外,她所认识的人当中,程光、张楠以及杨珈琳居然也都在里头。 看着张楠的名字,谢宁安扬起嘴角,浅浅一笑,却是什么也没想,不过一瞬,就又移开视线。 暑辅共有一个月的时间,安排在七月最后一週到八月倒数第二週。 一大早,趁着早自习开始前,选择文组因而被分到高二一班的徐筱悦和李艺琬找了过来,拉着谢宁安的手间聊。 「宁安,看来你有个强劲对手啊。」三人靠在教室外头的栏杆处,徐筱悦望着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头,一眼便看见杨珈琳的身影,忍不住调侃谢宁安。 「强劲个鬼喔,就她那破数理成绩,都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回事,这种人居然还能分到你们班。」李艺琬冷哼一声,她一贯是个喜恶分明的人,加之杨珈琳明显对周奕宬也有那样的心思,作为谢宁安的好友,她对她更增添了几分厌恶。「不过,有个人,你可能要注意一下。」 李艺琬挽着两人的手,将两人拉近了些,目光落在正和杨珈琳说话的女孩身上,压低声音道:「那个赵盈雪,我之前国中跟她同校,她很爱说人家的是非,没有的事情也会想办法说成有,你以后离她远点,别跟她沾上关係。」 谢宁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听完她的话,只浅浅一笑道:「如果她跟杨珈琳是朋友的话,估计我跟她当不成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关係。」 纵使她对杨珈琳没有明确的喜恶,可杨珈琳毕竟也是喜欢周奕宬的,无论两人之中谁成功,又或者都不成功,两人都注定做不成朋友。 李艺琬像个操心的大妈,又多说了好几句,说到鐘响还不愿意走,最后还是徐筱悦硬把她拖着回教室,才成功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谢宁安好笑的朝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挥挥手,转身走进教室。 暑辅期间,班上没有固定座位,大家都是各自和好友坐在一块。 徐筱悦和李艺琬不在,谢宁安自然是和苏珂一块。 她的右手边坐了许璟钧,正后方则是周奕宬及林槿桓,周奕宬的左手边坐着程光。 至于张楠,因为来得迟,班上只剩下零散的几个位置,他既不想坐杨珈琳附近,也不想坐在教室最前方,眼看着谢宁安前方还有空位,却犹豫着不敢过去,最后还是谢宁安注意到他,上前把他带到自己前面的位置坐下。 她与张楠的关係还是尷尬,可两人之前毕竟也算相处过一段时间,事后她仔细回想过当时的情况,大概猜出张楠当下的情绪源自于何处,她一向是个心软的人,加上不认为依张楠的性子会主动来与她谈和,便想着先释出善意,至少让张楠知道自己已经不再生气,除非张楠坚决不理她,不然她不会随便放弃这个朋友。 苏珂倒是对张楠没什么好脸色,对于所有伤害、欺负谢宁安的人,她都讨厌,可她相信谢宁安这么做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倒也没说什么。 谢宁安和苏珂都没意见,几个男孩们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了。 许璟钧和程光根本就不认识张楠,周奕宬和林槿桓则与他不熟悉,且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早就已谢宁安的意见为主,谢宁安想怎么做,那便怎么做,他们都无所谓。 这让张楠本来抱持着的不安稍稍淡去。 他清楚自己当初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可他性子使然,至今仍拉不下脸与谢宁安道歉,本以为会因此受她身旁的人排斥,不曾想他们几人根本不在乎。 安排好张楠,谢宁安重新坐回椅子上,并大致扫视了一眼教室。 因採用成绩分班,加上文理分科,高二三班里的学生有大半都还是原本高一三班的学生,高一一班的除了他们几个及杨珈琳外,另外还有约五六个她不怎么熟的同学,其馀的才来自各个普通班。 与一班沉稳、安静的气氛不同,三班或许因为多是男孩子,又大多是原本高一三班直接升上来的朋友,整间教室从一早就一直处在闹哄哄的状态里,明显静不下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班导踏进教室后都还维持着。 高二三班这次的班导是个新进教师,看来才二十六七岁,十分年轻的一个男老师,他也不嫌班上吵闹,在让同学们稍微压低音量后,便开始他的自我介绍。 33 高二三班的欢乐气氛与新任年轻班导凉哥的欢脱性子恰好呼应,上课期间总是正经与笑闹掺半,连带着原本枯燥乏味的物理课都变得有趣许多。 相比起高一刚开学那会儿,谢宁安明显适应得很好。 而因着谢宁安的关係,原本互不相识的许璟钧、苏珂和一班的几人外加上程光,也在短短四个礼拜的暑辅内很快熟识彼此,相处融洽。 对此,谢宁安甚感欣慰。 「我们珂珂总算比较不怕男孩子了呀。」 对比起当初高一三班的男女比例,文理分科过后,明显比例又更加悬殊,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苏珂看来丝毫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正常得很。 苏珂笑着一把抱住谢宁安,「因为有你在呀。」 谢宁安嘿嘿一笑,没有说话,但在心里将这一切归功于许璟钧。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两个人的气氛跟之前比起来才是真的大不同,原本苏珂连许璟钧都怕,现在她都已经能跟许璟钧斗嘴了。 她自己心里倒是也有些猜测,可只要一想起自己从许璟钧那察觉到的心思,她又只能悄悄将这份猜测按捺下去。 该暗示的她已经暗示过了,无论是不是她的感觉错误、会不会因此伤害许璟钧,她也只能够这般带着抱歉的心思继续下去。 她不是圣人,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在感情里,她也会自私,也只能自私。 她的计画还在持续中,虽然暂且没有察觉出周奕宬对自己有什么特殊情感,可她很确信,自己的存在还是有在一点一点的融入周奕宬的生活之中。 至少相比起被徐筱悦她们称为她的情敌的杨珈琳来说,她的暗恋实在是太成功了。 别说是暑辅期间没能坐在周奕宬附近,就是在开学后凉哥以抽籤的方式重新安排座位,杨珈琳都没能抽到周奕宬附近的位置,不只没有,还抽到在他斜斜斜前方的第一排位置,这代表着,就算她想在课堂上偷看周奕宬都无法,这运气差的,谢宁安都没眼看了。 她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有抽到周奕宬身旁的座位,可她抽到了他后方啊,想偷偷看他、偷偷戳他都完全没有问题的好位置。 这比起成为他的的左右邻居还更让谢宁安高兴,毕竟左右邻居没办法偷偷戳他。 于是,偷戳周奕宬的背成了谢宁安的一大乐趣。 起初她不敢太过频繁,就怕把人给惹火了,虽说相处了近一年她也没真见他生气,可这不代表他不会生气,总得小心点、摸摸底。 几次之后,见周奕宬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每每被戳都只对她露出迷茫或是无奈的神情,她便不再担心,放开手脚以戳周奕宬为乐。 课堂间有问题,戳一下;见周奕宬打瞌睡,戳一下;自己想睡觉了,还是要戳一下他。 接连几堂课下来,周奕宬都被戳得没脾气了,只能在下课期间,转身捏一把谢宁安的脸颊当作自己今日乖巧被戳的酬劳。 「你干嘛?」谢宁安被他捏住脸颊,讲话都有些口齿不清,拿笔戳了戳他的手,继续口齿不清的说着:「别动手动脚的。」 「你戳了那么多下我就捏你一下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周奕宬冷哼一声,收回其中一隻手,另一手则弹了下谢宁安的额头。 谢宁安弯着眉眼笑了,像个调皮捣蛋得逞的淘气孩子,看得周奕宬只能无奈一笑,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宠溺。 然后坐他们附近的同学们就乐了。 这段期间下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越发亲暱,虽还各自保有底线,可已隐约有些曖昧的气息飘散在两人之间。 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和同学们都因此问过一句,足见那曖昧气息浓厚。 可令谢宁安想不透的是,周奕宬分明对她与对其他女孩子不同,为什么她还迟迟感受不出周奕宬对她的喜欢?她自认为表现得够明显了,应当不存在那种「因为不确定对方心意,所以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心意」的念头,但若要说不喜欢,那他又何必这般顺着自己、与自己曖昧不明? 这样的疑惑其实早在暑辅期间就已经浮现,并且困扰她很久了。 两人真正开始拉近彼此的距离,是高一下运动会过后。 谢宁安其实想过,周奕宬约她吃饭或许是想问她些关于过去的事情,可无奈两人始终没办法真正吃成一顿饭,即使后来又约了几次,也都因为其他原因而不得不取消。 她感觉得出来,即使饭没吃成、过往没说成,他对她也明显亲近不少,只那层亲近里头,似乎总隔着一点谢宁安说不上的距离。 像是想要亲近她,却又因为某些缘故迟迟没有更踏前一步。 谢宁安想深究,又无从探起,只觉得像现在这般不明不白的感觉太过奇怪,偶尔会让她想起当时与陈凯晟的相处。 她希望他不是陈凯晟,可同时她也怕他只是又一个陈凯晟。 或许,直接确认才算得上是最安全的作法。 想清楚了,谢宁安便开始找机会。 考虑到班上盯着他们俩互动的人实在太多,谢宁安不想在眾目睽睽下诉诸自己的心意,若周奕宬当真对她没意思,还拒绝她,那她的脸可就丢大了。 唯一能够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她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复习考提早交卷后的那段时间。 事先和周奕宬打过招呼,让他最后一科写完别睡着,又在考试中再三确认过周奕宬的精神状况,待可提早交卷的时间一到,谢宁安恰好也将写过的答案检查过一遍,把课桌上的文具收拾好,她拿起题本与答案卡,起身前往讲桌交卷。 在她身后,周奕宬打了个哈欠,慵懒地起身,拿着题本和答案卡走向讲桌。 几乎是在周奕宬起身的瞬间,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俩身上。 在一群探究与好奇的目光中,杨珈琳的愤怒、许璟钧的漠不关心与苏珂的无奈最为明显,可除了他们自身,根本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情绪。 谢宁安在出教室后就后悔了,是她忘了,他们俩这样一前一后的离开教室更为明显,彷若向全班昭告他们有话要单独说。 周奕宬倒无所谓,淡定的忽略掉周围人的目光,缓步走出教室,来到谢宁安跟前。 他其实并不知道谢宁安要跟他说什么,只是正好他也有话问她。 没能约成的那几顿饭一直被他放在心上,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有过那样的几次失态,甚至让她脆弱的像个瓷娃娃。 时间还早,提早交卷出来的人并不多,谢宁安选了个没人待的角落坐下,并拍拍身旁的地板让周奕宬也坐。 周奕宬顺从的在她身旁坐下。 沉默在两人之间扩散开来。 周奕宬想问关于她过去的那些事情,可他怕他的行为其实是在撕裂她的伤口,所以迟迟张不了嘴;谢宁安想确认他对自己的看法与心意,直接的问怕会让他不知怎么回答,不直接问她自个儿又不晓得应该怎么婉转。 两人间的沉默越来越久,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谢宁安觉得这样不行,她至少得先开个头才行,嘴一张,一句不经大脑的话就这么溜出口中。 「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话出口的瞬间谢宁安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大概脑袋抽疯了才会说要跟他说故事,说个鬼喔。 听她这么说,周奕宬先是一愣,而后忽然笑了,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谢宁安根本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故事,可对上他的目光,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掰得出来,想了想,一个猫与虎的故事在脑中逐渐成形,恰好能够作为她想说的话的开头,于是她清清嗓子,轻声诉说起这个她凭空想像出来的故事。 故事毫无逻辑可言,大概说的是一个人类捡到一隻小老虎,心血来潮把牠带回家养,小老虎一眼就喜欢上人类家中原本就养着的猫,每天都想跟牠玩,可猫先生根本不里牠。随着小老虎逐渐长大成为大老虎,人类不要牠了,将牠带到草原上丢弃,就在小老虎以为自己只能孤单的待在草原上生活时,猫先生出现了,从此以后,猫先生与小老虎就过着……呃,小老虎每天追着猫先生跑的生活。 谢宁安越说越尷尬,说到后来,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反倒是周奕宬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被她给逗乐了,丝毫不在乎这根本是一个没头没尾又奇奇怪怪的故事。 望着他的笑顏,谢宁安心念一动。 她猛地坐正身子,认真的盯着周奕宬,大眼里闪烁着光芒。 她问:「周奕宬,小老虎可以喜欢猫先生吗?」 34 那样近似告白的话语,也不晓得周奕宬听没听出来。 谢宁安忐忑的望着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期盼。 然后他张了嘴,她听见他说可以。 她的双眼亮了起来。 「那猫先生会喜欢上小老虎吗?」 这话问得与先前的话一般直白,饶是已有过一遭,周奕宬仍愣在当场,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记忆里尖锐的怒喊声在他耳旁响起。 他张嘴,说了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答案,他说:「我不知道。」 其实在问出口以前,她想过很多不同的回答,承认的也好、否认的也好,却唯独没想过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她怔怔望着他眼底不自觉带上的一丝忧伤,不明白他的这抹忧伤来自于何处,他又为什么要感到忧伤? 不过,算了,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反正她最初也没抱什么期望,过去已经失败过那么多次,哪怕这次努力过后仍没有好结果,那也不过就是再失败一次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想明白了,她也不追着问他口里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转移话题,和他聊起复习考的题目。 听眼前的女孩提起复习考的题目,没有纠结于他的回答,周奕宬悄悄松了口气,却不晓得,这也被对面的女孩看在眼里。 周奕宬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呢。谢宁安这么想着。 复习考结束后,正式进入高二的课程。 与高一时不同,理组的课表上排满了国英数及自然科,谢宁安当初填的并不是纯二类,而是选择三类,因此比起选择二类的朋友们,她还得与其他选择三类的同学们一起上生物。 熟识的几人中,居然只她一人不声不响填了三类,在知晓这件事情时,她用纤细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纤细的身躯,自己心疼自己。 「你怎么会填到三类去?」许璟钧有些头疼的望着她,他太晓得她怕生的那一面,生物课是他们这些二类的被调到别班自习,而其他班选择三类的到他们教室上生物课,谢宁安至今也没认识除了他们这群人以外的人,要跟一群陌生的人上课她肯定又是各种不适应。 「我就喜欢生物啊,我以为你们知道。」谢宁安哭丧着一张脸,紧抓着许璟钧的衣襬不放。「你才奇怪,你怎么不填三类?」 「我又不喜欢生物。」许璟钧一脸的理所当然。 「那我现在怎么办?等一下就是生物课了。」谢宁安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坚决不肯松手,许璟钧的制服衣襬都有些皱掉。 「能怎么办?好好上课。」许璟钧伸出手指,戳了几下谢宁安的额头,让她赶紧放开抓着自己衣襬的手。 谢宁安顺从的松了手,认命的目送几个好友捧着各自要念的书和讲义,一一走出教室。 相比起其他几个普通班,高二三班中选择三类的人属于少数,但一高一向以一班和三班为主,所以虽然高二三班选择三类的只有少少的十个,他们仍可以留在原本教室,等待其他班的学生进来与他们一同上课。 随着上课鐘声响起,谢宁安的周围很快坐满不熟悉的人。 在等待老师进教室以前,谢宁安不似其他同学各自聊起天,反而安静地从抽屉里拿出新发下的生物课本,从头自主预习。 才刚看没几行字,她便隐约听见有人提到苏珂。 顺着声音的方向来源,她抬头看去,入眼的是正交头接耳、小声说话的杨珈琳和赵盈雪。 似乎是察觉到谢宁安的视线,赵盈雪忽然侧头看向她,对上她目光时,赵盈雪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对她扬起一抹笑,又很快转过头继续跟杨珈琳说话。 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谢宁安就是觉得赵盈雪的视线看得她有些不舒服,而且似乎还正说着苏珂什么…… 谢宁安是个护短的人,别人说她的不好她都可以假装没听见,毫不在乎的继续过日子,可是她听不得别人说她身旁的人不好。 她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却没再听见她们提起苏珂,有意过去询问,又怕只是自己听岔了,最后只能按捺下心理隐隐浮现的烦躁,暂且拋开这件事情。 这一拋开,她便忘了,待跑班的苏珂回来,她也没想起来要问。 可她脑中还是有这份记忆在,只她始终想不起来自己要问的是什么,望着正和许璟钧说话的苏珂,脑子一直在转动,眉头紧蹙,一脸的严肃样看得刚回座的周奕宬有些好奇。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望着的人是苏珂和许璟钧,表情却是这模样,疑惑的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干嘛呢?」 「啊?」谢宁安回过神来,对上周奕宬疑惑的表情,依旧紧蹙着的眉头道:「我总觉得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跟珂珂说,可我想不起来。」 周奕宬哦了一声,转过身收拾自己乱七八糟的桌面,而后又突然回头问道:「你现在选三类,你以后想唸什么?」 听他问起这个,谢宁安也不再苦思自己迟迟想不起来的那件事,对上周奕宬好奇的目光,眼里闪过迷茫。 「医生吧。」 周奕宬挑了挑眉,「哪种的?」 谢宁安一顿,不说话了。 事实上她根本也没想好自己的这一条出路,在认识周奕宬以前,她心心念念的是想当个老师,她想做一个从根本教育、拯救学生的老师,尽可能的减少校园霸凌的情况发生,不要让自己的眼前再出现下一个李箏。 认识周奕宬后,她一心只想着怎么让他也喜欢上自己,为拉近两人的距离,也因为那时周奕宬的一句话,她果断选择理组、选择三类。 倒也不是说选了三类就不能继续她当老师的梦想,可她总觉得,既然都唸了三类,不选择一个相对应的职业有点可惜,所以她又一次果断的换了个目标,决心朝着医学相关的科系迈进。 但若要再更深入的去说明她对于自己未来志向,她是全然没有想法的。 「你本来就想当医生?」看出谢宁安的迷惘,周奕宬又拋出了个疑问。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在这儿跟她探讨未来这件事情,他们才刚升上高二,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太过着急,就算急也没有用,选择大学和科系这种事情,学测的成绩说的才算,他们说的不算。 他就是心里有些慌,从知道谢宁安选的是三类的那一刻起。 「不啊。」面对周奕宬,谢宁安一向坦然,「我其实根本没想好自己要干嘛。」 可这坦然中,她又不得不稍作保留。 当初是她让周奕宬替她选择文组还是理组的,他替她选了理组,她也欣然答应,跟着过来了,若是这时候再说自己其实原本想去的是文组,未来想当一个老师,那岂不是会让他觉得自己在责怪他? 她并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想成为老师固然是她曾有的一个想法,那也只是个想法而已,她还没有坚定到非达成不可,既如此,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必要另外说出来让他听了不舒服了。 「那你呢?你想好以后要干嘛了吗?」不愿意让话题停留在自己身上,谢宁安很快反问他,眼底有着好奇。 「我啊……」周奕宬脸上的那抹笑渐渐带上一丝苦涩,他垂下眼眸,不让眼前的女孩看见自己眼里的情绪,「大概是去唸国贸吧?」 纵使他说得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谢宁安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肯定。 望着情绪明显转阴的周奕宬,周身似乎都被阴影垄罩住,谢宁安有些手足无措的同时还有些心疼。 越是亲近周奕宬,他身上的秘密便越是清晰,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伸手触碰,也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让她触碰。 她缓缓伸出手,摸摸周奕宬的头。 周奕宬愣了一下,抬眸对上谢宁安笑弯着的眉眼。 「猫先生,要勇敢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甚至不知道要叫他勇敢什么、对什么事情勇敢,可她就是想这么对他说,等她意识过来以后,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无从收回。 谢宁安眼里的心疼与关切太过明显,令周奕宬有些不自在。 「明明就是隻小老虎,装什么小仙女饲主?」他伸出手指,弹了谢宁安的额头一下。 谢宁安用手遮住被弹的地方,抗议道:「我本来就是小仙女。」 「披着虎皮的小仙女?」 「别随便把小老虎杀了啊。」 周奕宬一愣,而后笑开来,垄罩在他身旁的阴影在一瞬间散去,阳光从乌云后头露出来,在谢宁安眼前闪烁着灿烂光芒。 35 高二的生活,谢宁安出乎意料的适应得很好,熟识的人在身旁于她自身而言,是一件能够省去与陌生人经歷初认识阶段的好事。 她是个招传言的体质,有太多的人都是从传言里头认识她,纵使她什么也没做,也能自动成为恶事做尽的坏女人。 那些人明着给她眼色看,暗戳戳的用话影射她,私下里估计有更多、更难听的话,她没能听见,可就算没听见,她也能猜得出来。 这世间的人大多如此,凭着外表,或一点自以为找着的蛛丝马跡,开始自己的猜想,并对自身的猜测坚定不疑,而后一传十、十传百,长久以后,黑的都成了白的,白的反倒成为黑的。 谢宁安曾告诉过苏珂她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不是故作坚强、也不是莫可奈何,而是打心底的真心感到习惯。 她管不住别人的嘴,没办法改变别人对她的各种猜想,所以她索性也不去理,更不为此感到生气。 可那只是对于她自身而言,并不包含周围其他的人。 如果不是瞧见苏珂小脸苍白,她留心多听了一会儿班上同学近来口中的传言,她怎么也不会晓得,自己与许璟钧的要好、倒追周奕宬的行为,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烧到苏珂身上。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有事情要处理因而不在场边,几个不喜打球的女孩子索性直接偷懒,坐在球场边说话。 苏珂不喜欢运动,乾脆也抱着谢宁安的外套,跟着坐在一旁,目光跟随在正和许璟钧同队打排球的谢宁安身上。 一旁的几个女生注意她已经有一会儿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以为她看的是许璟钧,几人挤眉弄眼的笑出声来,说话间没了顾虑,刻意放大音量,让苏珂能够听见她们的对话。 「看,她又在看许璟钧了。」 「也不掩饰一下,自己的好友还正跟许璟钧一队打球呢。」 「她若是要脸也不会明知道人家的关係还贴过去了吧,根本就不要脸啊。」 赵盈雪听了几人的话,看向苏珂,轻笑了几声,加入朋友的话题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往往抢人的都是好朋友啊。」 场上,许璟钧和谢宁安刚好合力完成一个杀球,赢下这场比赛,两人互相击掌的瞬间,谢宁安一眼看见苏珂难看的脸色,以及身旁对她频频投以视线,边说边笑的赵盈雪等人。 从发现苏珂的不对劲开始,谢宁安就已刻意留心过那些传言,知道苏珂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流言的中心人物,有几次她想上前替苏珂说话,却都被苏珂制止,让她别把事情闹大,毕竟人家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苏珂的名字。 谢宁安听苏珂的话忍了,却不表示她不在意了。 她让场边观赛的人与自己交换,边擦着额上冒出来的汗,边走向苏珂。 她脚步放得轻,不只是苏珂,连谈兴正浓的几个女同学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走了过来,以至于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全都一字不露的传进谢宁安耳中。 那些言论太过扎心,不只苏珂听得小脸苍白,谢宁安听完只觉自己胸腔内怒意翻涌。 脑子里似乎有条弦就这么应声断裂,她快步上前,在苏珂还未反应过来以前,一把抓住苏珂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拉着她走到赵盈雪等人面前,打断她们的谈话,冷声道:「道歉。」 纵使被人抓住自己一伙人正在说别人的间话,赵盈雪也丝毫不见尷尬,她笑着反问了谢宁安:「为什么让我们道歉?」 「你们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让你们道个歉不行吗?」 「我们说什么了?」赵盈雪笑盈盈的反问身旁几个人,几个女孩互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我们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稍远一些的杨珈琳注意到这儿的情况,起身走到赵盈雪身旁,看了看一脸生气的谢宁安,又看向仍满面笑容的赵盈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误会而已──」 「不是误会。」谢宁安打断赵盈雪的话,眉头微蹙,抓着苏珂的那隻手被苏珂轻轻扯了扯,她知道苏珂想让她算了,可她不愿意就这么算了。 身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无论她被人说多难听的话、被传多难听的传闻,都还是可以坚定地对她说出「我相信你」的苏珂,她若是在这种情况下都还是算了,怎么对得起苏珂对她的信任? 所以她轻微的摇了下头,看也没看苏珂一眼,只盯着眼前的几人看,重复最初的那两个字,让她们道歉。 「可是,我们真的没说什么呀。」赵盈雪摆出无辜的表情,对着杨珈琳道:「就只是我们平时在聊的那些而已,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杨珈琳了然,跟着也露出一抹笑,笑里带着温和,「宁安你别生气,盈雪她们没别的意思,她们只是在开点小玩笑。」 「玩笑?」谢宁安冷笑出声,大眼微瞇起来,来回审视着几个女孩,最后定格在赵盈雪身上,「玩笑指的是你所说的笑话同时我也觉得好笑而不会感到不舒服,那才叫作玩笑。」 「可是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们敢不敢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谢宁安是这样子的人,别人对她有误会没有关係,她不会刻意去解开,可她听不得别人说一句她朋友的不好,哪怕那些言论建立在维护她的立场而抨击她的朋友,她也会觉得那些抨击的言论刺得她心脏发疼。 尤其这个人还是苏珂。 若换做任何一个人,对方不愿意追究,她或许也就这么算了,只暗自生气而已,可苏珂不一样,从李箏事件开始就始终坚定不移站在她身旁的苏珂,她绝不允许别人因为各种原因来用传言伤害她。 愤怒致使谢宁安的声音有些大,除了球场中还在比赛的同学外,其馀场外的人都注意到她们这儿的动静,纷纷靠过来询问。 赵盈雪和杨珈琳以同样的理由回应周围的其他人,还不忘摆出无奈、无辜的神情。 有不明就里的人就插话了。 「既然只是玩笑话,宁安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啊。」 「就是啊,你们女生就是事多,一点小事而已,干嘛弄成这样?」 「大家都是朋友,谢宁安你别这么开不起玩笑。」 纷沓而至的指责宛若高涨起的海浪,将谢宁安一把捲进回忆漩涡里头,这些不熟悉的面容与记忆里的熟悉面容叠合,她只觉耳旁嗡嗡作响,无法听清周围人的完整话语。 指责的话多了,音量也就大了,无论是在另一边球场边坐着的人,还是球场上正打球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这一头的几人身上,最后还通通围了过来,询问情况。 赵盈雪和杨珈琳一块,又将事情说一遍,两人的目光落在后来才到的周奕宬及许璟钧身上。 「怎么回事?」许璟钧自是最见不得人家欺负谢宁安,走到圆圈的中心、苏珂的身旁,低声问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他,反倒是一旁的男同学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事,就是谢宁安开不起玩笑,在乱发脾气而已。」男同学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许璟钧你跟谢宁安不是感情好吗?你管管她啊,让她别老是乱发脾气,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啊。」 「你懂什么啊你别乱说话行吗?」听人说谢宁安的不好,苏珂也不乐意了,纵使眼前的是她高一起的同班同学,她也丝毫不允许对方这样说谢宁安。 「我说错什么了?」男同学似乎被往日总是温和的苏珂突然发脾气的样子吓了一跳,一顿后,又很快说道:「大家又不是没看过她跟周奕宬或许璟钧发脾气的样子,一点小事不如她意就不开心,不是把自己当公主那是什么?」 「你这就是不懂啊你别说了行吗?」 那头,苏珂为了谢宁安跟男同学吵起来,这边,谢宁安表面上看来还紧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实际上她的脑袋里头老早被过去的记忆给淹没,整个人深陷回忆里头,根本没发现苏珂已经跟别人吵起来了。 周奕宬沉默地看了许久,也不理会杨珈琳一直在身旁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迈步走到谢宁安身旁,凑到谢宁安的耳旁低声问道:「还好吗?」 他的声音像是有着魔力一般,将她整个人的灵魂从过去抓出来,重新回到现在。 她一抬眸,就对上他关切且温柔的目光,她朝他浅浅一笑,摇摇头。 这一回过神来,周围的声音又都能听清楚了,她看了眼围在身旁的同学们,耳旁是他们紧抓不放、拿着她因为点玩笑就发脾气说事的声音,她深呼吸一口气,目光再一次对上赵盈雪略显挑衅的视线,坚定的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请你们道歉。」 空气一滞。 她侧首望向同样愣愣望着她的苏珂,抿唇一笑。 纵使这世间是一贯的骯脏与丑陋,她也愿用己身去守护身旁这块洁白之地。 36 谢宁安的坚决,让气氛在一瞬间炸了。 除了部分认为自己不清楚情况而始终没开口的人之外,多数人都纷纷下场指责谢宁安的不对,认为她不愿意包容同班同学,非把场面弄得难堪才甘愿。 高二三班的男生佔多数,女生少数,谢宁安本以为在男女比例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这样的事情男生大多不愿理会,可显然她错了,热衷于插手与自己无关紧要事情的行为,根本不分男女。 一如男生中也同样有嘴碎的令人恨不得一拳揍飞他的人存在。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人家都说只是开玩笑了,你还想怎样?是不是非要人家跪下道歉不可啊?」刚才和苏珂争执的男同学第一个出言发难,还煽动起眾人。 谢宁安看向他,见他的视线时不时瞄向赵盈雪,显然正在意着赵盈雪的反应,估计是喜欢赵盈雪,试图在这件事情上给予她帮助。 可这件事情的错原本就不在谢宁安或是苏珂身上,她们佔着理,她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帮对方说话。 再说了,下跪道歉?她倒是想啊,但也要人家做得出来不是?不过,她看赵盈雪那样子,肯定是做不出来的,那她就自己在心里想想就好。 「只是开玩笑?」谢宁安冷笑了声,看向赵盈雪等人,问道:「你们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敢不敢在大家面前再说一次?」 几个女生有些慌了,互相看了看对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 反倒是赵盈雪突然一改刚才的淡定,眼眶瞬间变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望着谢宁安,委屈的说道:「我们都说了只是在开玩笑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们?」 谢宁安实在烦透她这副模样,又不是当真什么都没说,偏要作出这副委屈姿态反过来控诉别人,她算是明白李艺琬当初的话了。 她哦了一声,朝苏珂丢去询问的一眼,苏珂看明白她眼里的意思,点点头,算作同意。 「行吧,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我来说。」 「想来大家也都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这些话也算在班上,甚至是整个高二流传着了。」 「我不知道你们从哪里看出来我与许璟钧是情侣关係的,但在查证清楚以前,就把这当作是所有的前提,开始散播谣言,原来这是玩笑话吗?」 「说苏珂是第三者,说她插足别人的感情,说她贱、说她不要脸,说她想抢别人的男朋友,这也是玩笑话吗?」 「还有我和许璟钧,要不要我也替你们说说看,你们都是怎么说的?说我明明跟许璟钧在一起还非要倒贴着周奕宬,说许璟钧明明跟我在一起还敢劈腿苏珂。」 「这些都是玩笑话是吗?那你们告诉我,哪里好笑?」 谢宁安转了个视线,将目光落在刚才替赵盈雪说话的男生身上,淡然问道:「还是你可以?你能告诉我哪里好笑吗?」 男同学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又闭上,视线落在赵盈雪身上,谢宁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赵盈雪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嘴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她身后一个谢宁安并不太熟的女同学突然挤过她,走到谢宁安面前,略显激动地指着谢宁安道:「我、我们也没说错什么啊,你跟许璟钧感情这么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跟他感情不好难道他跟你感情好?」谢宁安气笑了,也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冷笑着反问了这么一句。 女同学被堵的一句话说不出口,赵盈雪一把将她拉回身边,朝她摇摇头,脸上倒没了刚才那泫然欲泣的表情。 谢宁安也算是看明白赵盈雪刚才的打算。 她自认算得上有些小心机的女孩子,她也不怕让人知道她有这些小心思,想来赵盈雪刚才是想倒打一耙,装作没说过这些话,若是能再哭一哭,咄咄逼人的谢宁安的立场就会显得特别尷尬,可惜,被那个突然衝出来的女同学给破坏了计画。 赵盈雪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谢宁安面前,一脸歉然的说:「宁安,是我们误会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你别生气了好吗?」 知错能改。能屈能伸。说得都是赵盈雪这种人。 谢宁安虽然脾气差,可理智还在,加之心里的一点小盘算,她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还紧抓对方不放,无论她有多厌恶她们的行为,这种时候,她都还是必须笑出来原谅她们。 而她果真也笑了,笑得极真心。 「没事,大家都是同学,既然说清楚了,那就过了。」谢宁安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脸上虽掛着笑,可若仔细看她的眼睛,便可发现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只可惜,除了许璟钧,谁也没发现。 虽然严格说起来,许璟钧也不算发现,他们认识得太久,谢宁安什么性子他很清楚,他也不怎么在意她心里的那些盘算,在他看来,女孩子嘛,有点自己的小盘算总比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的好。 他只是有些在意她刚才那番澄清两人关係的言论,唇都抿得有些发白,只目光还不肯从她身上移开。 谢宁安都开口了,赵盈雪也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似乎事情就真的这么算了,周围的其他同学顺着气氛随意的说笑了几句,才又散开来,打球的打球、聊天的继续聊天。 「我去洗个手。」谢宁安觉得自己的笑容快撑不住了,匆匆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笑容立时垮下,刚才亲和的模样消散,她又是那副高冷的样子。 谢宁安的步伐迈得很快,苏珂都还来不及抓住她她就走了,想追上去,可见另一个身影已经跟了过去,一旁许璟钧也已经凑向自己,询问自己刚才的状况,便熄了跟上去的心思,转头与许璟钧说话。 另一边,谢宁安一路快走到女厕里头,洗过手的同时,也顺便替自己洗了个脸,冲凉脸上的热度。 她拉下发圈套在手腕上,长发披散在脑后,头皮上的压力感觉减轻了不少,又站在镜子前缓了缓情绪,几个呼吸过后,才转身出了女厕。 一转身,正要朝着球场的方向走去,谢宁安就被一旁倚墙而站周奕宬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周奕宬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看,看得她刚才有些降温的脸颊又开始升温,他才退后一步,伸手在她头上胡乱揉了一把。 「来看看有没有哪隻老虎躲起来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谢宁安朝他扮了个鬼脸,一把推开他的手,一边朝球场方向走,一边整理自己被揉乱的长发,重新绑好马尾。 周奕宬快步跟上,走在谢宁安身旁,没接谢宁安刚才的话,也没说些什么,这让谢宁安感到有些疑惑,她原先以为,他是有话要跟她说才会跟着过来,可这都快走回球场了,他还是保持沉默。 想了想,在快到球场前,谢宁安脚下一顿,转了个方向,朝一旁略显僻静的位置走去,而后回首望着走出几步路后才侧过头看她的周奕宬,朝他招招手。 周奕宬听话的走到她跟前站定,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问吧。」凝视着周奕宬的双眼,一字一字缓慢道:「你有问题想问我,对吧?」 周奕宬没有立刻接话,只同样盯着她的双眼看,好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道:「我没有问题想问你。」 「是没有还是不想?」 大概是难得见谢宁安在自己面前露出这副模样,周奕宬有一瞬间的惊讶。 作为一个旁观者,无论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还是平时在一旁看她与人相处看来的,他也算大致摸清谢宁安的脾性,知道她并不能算是个好脾气的女孩子,甚至还有点爆,时常一点就燃,可她的这副模样,除了刚开始不熟悉以外,她就没怎么在他面前表露过。 他的讶异太明显,谢宁安有些后悔,可话都出口了,她也无法收回来。 抿了下唇,她又说:「我看出来了,你也别否认,你这阵子一下对我好,一下疏远我的,为什么?你也觉得我公主脾气,觉得我讨厌、觉得我烦吗?」 周奕宬头一次晓得,原来眼前的女孩子还很敏感。 「我不是……我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而已。」他解释着,却又觉得自己的这份解释太过苍白无力。 不单是他自己觉得,谢宁安也觉得这回答听来有些无意义,对于她的问题,他看似什么都回答了,却明显也什么都没回答。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澄澈的大眼眨也不眨地就盯着周奕宬看。 「猫先生还是没有喜欢小老虎,对吗?」 这一次,周奕宬没有回答她,而他的沉默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她还是感到受伤了。 37 夜里,谢宁安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想让自己赶紧入睡,可脑子却异常清醒。 脑海里反覆浮现周奕宬当时的表情与沉默。 她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来,随手抓起身旁不久前,与许璟钧在补习班旁的玩偶店买下的猫玩偶,用力拍打了猫玩偶几下,而后又抓着猫玩偶的身体摇晃着它。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呀?」 猫玩偶自然不可能给予她回应,一人一玩偶互相瞪视了好半晌,谢宁安才一把将玩偶抱进怀里,重新在床上躺下。 她以为自己努力到现在,他也该对自己动心了。 即使那近乎表白的话直到复习考前她才说出口,可在这之前,她分明也不曾掩饰过自己喜欢他的心情,一举一动中都带着明显的喜欢,他是聪明人,不可能察觉不到,偏偏他似乎一次也没考虑过她。 印象里,林槿桓曾说过周奕宬是母胎单身,从小到大就没交往过任何女孩子,也不曾听他说喜欢哪样的女孩子,可在林槿桓看来,谢宁安已经是那些围绕在他身旁的女孩子中,最特别的一个了,周奕宬为谢宁安妥协过好几次,也很顺谢宁安的意思,甚至愿意多跟谢能安说几句话,这是其他女孩子得不到的特殊待遇。 都已经是这样的态度了,他却还是不喜欢她。 那他对待喜欢的女孩子该有多好啊。 想到可能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不会是自己,谢宁安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她翻过身,趴在床上,将猫玩偶放在枕头上,一手支着头,盯着猫玩偶看了许久,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它的头,而后缓缓收回手,双手交叠,下巴压在交叠的手背上。 「猫先生,小老虎好喜欢你呀……」 谢宁安轻声低语,而回应她的,只有满室的寂静。 自那日以后,谢宁安与周奕宬说话的次数变少了。 第二次期中考过后班上重新抽籤安排座位,两人的座位离得有些远,谢宁安也不像以往那般,主动凑到他跟前去找他说话,周奕宬懒惯了,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找谢宁安,两人因此少了许多交集。 原本就一直是班上眾人的关注对象,他们的互动一减少,大家私下里都有所猜测。 而以往不怎么动心思的女同学,见他们互动减少,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包含杨珈琳在内,几个女孩子时不时就凑向周奕宬,一会儿问他数学问题,一会儿与他聊天,一群人看来开开心心的,看得谢宁安心里越发的酸。 谢宁安闷闷不乐的太过明显,偶尔还要唉声叹气,一旁的程光刚从教室外进来,一眼就见到她一脸烦闷的模样。 程光看了眼教室四周,除了被围着的周奕宬,以及不爱说话的张楠在,其馀谢宁安熟识的人都不在教室。 他想当作没看见,可他才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左手边,一声轻叹清晰的传进他耳内。 他侧头看去,谢宁安还是刚才那趴在桌上的模样,目光落在斜前方的地板上,整个人像被乌云垄罩着,与明亮的教室相比,她周身的顏色似乎都要暗沉许多。 程光不好再装没看见或没听见她的叹息,现在明显能安慰她的几个人又都不在,没办法,他伸手敲敲她的桌面,待她转头看他时,低声问道:「你们吵架了?」 谢宁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程光这人在她眼里一直都没个好印象,甚至可以说是差劲透了,徐筱悦倒追他那么久,他也没给点反应,两人只保持在普通友好的关係里。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可他要好的对象居然还不只徐筱悦,连原本与他高一同班、现在分散到各班的女生都有好几个是他要好的对象。 好几次都被徐筱悦看见,气得徐筱悦在三人的小群里跟李艺琬一起大骂他,偶尔还会带上迟迟不表态的周奕宬,连他一块儿骂。 可在谢宁安看来,周奕宬跟程光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自己,但她知道他有秘密呀,她隐约觉得他的那个秘密与这件事情有关,若是能够从他口中问出那个秘密,跟他一起解决困在他心中的那道难题,或许他们就能够在一起。 想归想,她终究没敢问周奕宬。 她也有秘密,对于自身的秘密她都不能轻易对别人说出口,又怎么能这样去询问别人的秘密呢? 想着,谢宁安又叹了口气。 「那你到底怎么了?一直唉声叹气的,小心把好运都给叹光。」程光很是无奈。 谢宁安没有回答自己怎么了,反而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筱悦?」 她倒也不是八卦他们两人的情况,只是纯粹想知道,他们这样一边与女孩子要好,一边却不肯定下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没不喜欢她啊,怎么说呢……」程光耸了下肩,眉头微蹙,好一会儿才接道:「就是感觉不够吧,喜欢,但又没那么喜欢。」 喜欢,但又没那么喜欢。 谢宁安在心里反覆咀嚼着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 程光给出了答案却没得到她的反应,见她不知为何发起呆来,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试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谢宁安回过神来,一掌拍掉他在她眼前晃悠的手,坐正身子,认真地望着他。 「那要什么时候那种感觉才会够?」 程光被她的问题问倒了,他其实也没谈过几次恋爱,至今为止,来去他身旁的大多都是他认为感觉不够的女孩子,真的够的那几个,最后也因为感觉不对而离开。 别人说他渣吧,他不否认,可他改不了,他就是个靠感觉活着的人,无论是人还是东西,感觉不对、感觉不到,他就不要。 可要说什么时候那种感觉才够、又什么才是够的感觉,他其实也说不上来,毕竟,他靠得就是感觉啊。 「我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我还跟这么多女生好干嘛?抓着同一个不放就是了,总会感觉够的。」程光耸了下肩,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痞里痞气的笑了,「你在烦恼周奕宬对你的感觉?」 「关你什么事。」既然程光给不了什么实质上的建议,谢宁安也懒得理他,朝他扮了个鬼脸,重新趴回课桌上。 程光想再追问,但许璟钧已经从旁走过来,站到他们两人中间的走道上,一手轻覆上谢宁安的额头,一手则摸着自己的额头,感受着两人体温的差异。 「没发烧啊。」他低声轻喃,收回手,在谢宁安的课桌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你不舒服?」 「没事,想睡觉而已。」朝许璟钧嘿嘿一笑,谢宁安随意给了个理由。 倒也不算骗他,毕竟因为周奕宬的事情她这阵子一直失眠,总是想起他当时候的沉默,把自己给气得大半夜的精神特好,睡都睡不着,这会儿想睡也属正常。 许璟钧沉默着没说话。 他自然知道谢宁安没说实话,也看得出来这阵子她跟周奕宬的关係并不怎样,可他不想插手这件事情,也不想问她。 他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晚上早点睡。」 他的房间看得见她房间的灯光,好几次半夜醒来上厕所时,都瞥见她房间的灯亮着。 谢宁安听话地应了声好,许璟钧又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不考虑他吗?」许璟钧一走,程光就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别说你看不出来啊。」 谢宁安摇摇头,没有接话,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让程光也只能闭上嘴,转头做自己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无论是电视剧、小说还是漫画,像这样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似乎最终都会走到一起,可谢宁安就是对许璟钧动不了心。 从小到大,她喜欢过好几个人,却一次也没把许璟钧看进眼里。 不是没有试过,在感情上伤透了心的时候也想过:要是自己喜欢的是许璟钧就好了,可最终她都会将视线从他身上移转到下一个人身上,只依旧把他看作自己最重要的青梅竹马。 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是朋友,同时也是家人。 一如他能从她的眼神看出她的所有不对,她同样能够从他的眼里看见他对自己的执着。 她一直都以家人的态度在对待他,也从未隐瞒过自己喜欢他人的事实,始终不让他有任何期待,可她低估了他对自己的执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恋爱最终还是没能让他放弃她。 38 「烦恼会解决烦恼」这句话是真的,至少对谢宁安而言是真的。 她本还为周奕宬模糊不清、曖昧不明的态度感到烦恼,紧接着她频频下滑的成绩就接替了她原先的这个烦恼。 她试图在课堂上打起精神专注听课,可前一晚的失眠让她精神状况极差,有几次甚至在物理课上睡过去,被凉哥打趣着喊醒。 课后因为不想挤进那群女孩子当中,她没能拿不会的题目去问周奕宬;许璟钧的篮球队近期有比赛,下课时间常常不在,放学后也多要留校练球,她几乎找不到时间问他;张楠一如往常的不会教人,胆子还变大了,多让他说几次就要生气,问个几次她就不肯再问。 林槿桓跟程光倒是可以问,可这两人会的题目有限,偶尔也会被她问到答不上来。 苏珂就别提了,比她还惨。 至此,谢宁安才彻底明白交友的重要性,可她已经来不及了。 自从上回体育课的事情过后,班上部分同学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她大致猜得出来是赵盈雪在背后说了她什么,但她懒得理她,反正这些人骂不到她面前,她当作不知道就行。 唯一会觉得有点遗憾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她找不到人教自己解题的时候。 谢宁安成绩降得太过明显,凉哥作为班导,同时也是物理科老师,对她的物理成绩自然清楚,别的科目的老师也会定期回报班上同学的情况给他知道,他同样知晓谢宁安在化学与生物成绩上的下降。 同时三科成绩在下降,凉哥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趁着午休时,他找来谢宁安单独谈话。 作为一个年轻导师,凉哥希望班上同学都将他看作朋友,有任何问题都能来与他谈,让他陪同他们一起找出解决问题。 可谢宁安能说她是为了周奕宬这样吗?不能够啊。 想了半天理由,最终她也只说了自己失眠导致白天精神不佳的事情,却没说自己失眠的理由。 凉哥觉得有些挫败。 虽然他早就知道不是每个学生都会轻易对自己敞开心胸,可像谢宁安这般,给了理由却又不深入说原因的,讲一半藏一半,听得他都有些鬱闷。 又问了几次还是得不出一个答案,他索性摆手让她离开。 出了导师办公室,谢宁安悄悄松了口气。 有人愿意倾听,她倒是想说,可这人偏偏是她的班导师,她该怎么说啊?就算导师年轻,不会在乎早恋不早恋这种事情,她也做不到和老师谈论感情事。 和凉哥谈了这么一会儿,她也没了睡意,索性挑了个教官不会巡视到的角落窝着吹风,等到下课鐘响她才起身回教室。 才刚走上楼梯,就见周奕宬正下楼来。 谢宁安下意识地转身往下走,走没几步又觉得自己干嘛要躲他,便又转过身,昂首挺胸、端着一张高冷脸,朝楼上走去。 经过周奕宬身旁时,还不忘刻意放慢步伐,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清晰的哼声传入周奕宬耳内,勾起他的笑意。 没有谢宁安在一旁斗嘴,反而换来一群女孩子每天在耳旁嘰嘰喳喳,他其实听得都有些烦了,偏他做不来把她们赶走这种不够礼貌的行为,也不好在她们与自己说话时起身离开,只能被迫每天听她们说话。 「考试考差被唸了?」 谢宁安正准备上楼的脚一顿,重新回到原地站好,转头瞪他。 「你偷看我的小考成绩?」 「你们那排的考卷每次都是交换到我们这排来改。」周奕宬微笑提醒。 言下之意即是,就算拿到的不是她的考卷,改完由前往后传,最终考卷都会落到坐在最后一个的他的手中,他无论如何都是看得见的。 谢宁安哦了一声,想想不太对,又瞪了他一眼,「我有没有考差关你什么事?」 周奕宬走近她一步,两人的距离拉近,谢宁安心一惊,下意识向后一踏,差点踩空,好在周奕宬反应及时,在她身子一歪的同时伸手拉住她,才没让她掉下去。 「别在楼梯上吓人啊。」周奕宬因担忧而想训她的话都还没出口,谢宁安已经先他一步,兇巴巴的指责他。 他好笑地望着她,问道:「我怎么吓你了?」 「你突然靠近,还不吓人吗?以后别随便在楼梯上吓人。」兇巴巴的说完后,也不等周奕宬回话,谢宁安已经快步上楼,留周奕宬独自站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 一路快步回到教室,直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才悄悄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 伸手摸上脸颊,感觉脸正在发热。 周奕宬刚才那样突然走近,好看的面容在一瞬间占据了她的瞳孔,脑中闪过一些既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让她的心跳加速跳动,整个人都有些紧张害羞。 她能说她以为周奕宬要亲她吗?说了还不得被周奕宬笑死。 在位置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抚好情绪后,她起身到教室一旁的厕所内,转开水龙头,接了点水泼在脸上,替自己发热的双颊散热。 不曾想,一出厕所,居然又碰上周奕宬。 他手上拿着一罐还散发着阵阵寒气的矿泉水,看来似乎才从楼下走上来,正试图转开瓶盖。 见到谢宁安从厕所里出来,他也有些讶异,随后勾起一抹慵懒地笑,并趁谢宁安不备之时,将矿泉水的瓶身贴上她的脸颊,寒意透过脸上的肌肤在瞬间传到全身,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他开心的笑了。 谢宁安气得想打人,眼眶瞬间泛红。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周奕宬这个人实在差劲透顶,明明对她特别也对她好,却不肯喜欢她;明明不喜欢她,却在楼梯上作出那样令她误会的举动,害她吓得差点摔下楼;明明知道她怕冷,现在天气也逐渐转凉中,还故意拿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贴她的脸。 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 见谢宁安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情,还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奕宬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火了,连忙安抚眼前的女孩子。 「别气,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谢宁安哼声说道,眼眶的红正逐渐褪去,只看起来仍有些水汪汪的,似乎随时会滴下水洙。 对于她调适情绪的速度,周奕宬感到讶异。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那一瞬间她确实气得想哭,可她选择忍下来。 不是她故作坚强,而是她怕自己哭了以后,他却没想过要安慰她。 在一个不愿意安慰自己的人面前掉眼泪,那肯定比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还更令她觉得难过。 「知道了,我以后不这样弄你就是了。」周奕宬妥协地揉了揉谢宁安的额发,温声问道:「那你不生气了?」 他这话问得普通,可谢宁安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可她就是知道,他问的并不是对于他拿水冰她这事,也不是稍早前他在楼梯口让她吓了一跳的事情,而是那天针对她的问话时他的沉默。 再说了,对于那件事情,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烦恼。 可这烦恼已经被成绩给取代,她好几天没想起这事了。 她答不上来,周奕宬就当她还是不开心,抿了下唇,扫了下四周一眼,见除了他们俩再无其他人,他才低声道:「你给我一点时间。」 谢宁安一愣,对上他写满认真的目光,卡在她心中已久的问句,在剎那脱口而出。 「你有秘密,对吗?」 周奕宬也是一愣,他不清楚谢宁安所指的秘密是什么,如果指的是他心里那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触碰的事实,那他确实有。 没等周奕宬承认或否认,谢宁安紧接着又说:「我也有秘密。」 她主动向他踏近一步,耳边是上课鐘声响起的声音,可此刻,她顾不上上课这件事情,她觉得这是她的机会,是她能够最贴近周奕宬的机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够放掉这个机会,让他们俩重新回到以往那样模糊不清的距离。 她想知道他内心的那个结,与他一同解开那道结,好让自己与他的距离能够再缩短一些。 「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我就是想帮帮你,帮你一起找出解决办法。」谢宁安见他只是沉默,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急切,「我可以拿我的秘密跟你换,你换吗?」 她想靠近他、再更靠近他一点,哪怕她必须将心上的那道伤口撕开来给他看,她都愿意。 谢宁安没有明说,可周奕宬看懂了,他的心情在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他老早便知道谢宁安心上有道伤口,那道伤口始终没有癒合,还会因为周遭的人对她的态度或发生的事情而动摇她的心绪,除了苏珂和许璟钧这种早就知情的人,其馀的,她谁也没有想过要主动说,可此刻,为了换来他心中的秘密,与他一同找出解决办法,她居然愿意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来给他看。 她就那么喜欢他吗? 他觉得这女孩子有些傻,傻得让他心疼。 39 周奕宬答应了。 即使他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坦率的说出心里的那点事,可眼前这个女孩子都愿意为了自己而努力一次,他没有理由在她面前退缩或示弱。 似乎在不自觉中,谢宁安成了他的勇气来源。 无论是先前决定给自己机会勇敢一次,还是尝试在她面前展露自己最脆弱的那面,都是因为她。 他的人生,从碰上谢宁安那刻开始,就隐隐在改变。 他决定要为这个女孩子勇敢一次。 学校不是什么好的聊天场所,尤其两人要说的都是贴近内心深处、不愿轻易被人知晓的事情,因此趁着难得的自习课,周奕宬和程光换了座位,坐到谢宁安身旁,与她低声讨论起谈话的时间与地点。 最后他们决定约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时间定在週六中午,打算一块吃午餐,一边好好聊聊他们各自内心的秘密,如果聊完后还有心情,他还可以顺便拯救一下她悽惨的物理、化学和生物。 「高二生物你都会啊?」听周奕宬这么说,谢宁安有些讶异。 虽然高一时候也有过生物课,可高二以后的生物仅有三类组的学生需要上,作为二类的一员,周奕宬估计连高二的生物课本封面都没看过一眼。 对于谢宁安的惊讶,周奕宬只淡淡瞥她一眼,问道:「你之前喊过我什么?」 谢宁安思考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 「美人鱼?」 周奕宬脸黑了一点。 「懒猫!」 周奕宬有点后悔决定教她的这个决定。 「猫先生。」 周奕宬扶额。还能再皮一点吗? 看出眼前人的无奈,谢宁安嘿嘿一笑,对着他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其馀朝内,比出讚赏的手势,连带着脸上那调皮的神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偶尔会对他露出的崇拜眼神。 「大神。」 周奕宬屈起食指,在她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懒洋洋地笑开来。 谢宁安又一次沉溺在他好看地笑顏之中,脸颊隐隐有些发热,她皮肤白皙,稍微燥热一些双颊都会明显泛红,她连忙将掌心贴上自己的脸颊,想透过手的凉意来替脸颊降温。 周奕宬看着她此刻这与平时高冷不同的可爱模样,眼底笑意更甚,慵懒中又添了一丝诱人,笑得谢宁安只觉得自己双颊的温度只增不降,心跳声大得似乎眼前的人都能听见。 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估计是什么妖精化成的,否则他怎么有办法只用一个笑容,就让她脸红心跳到这种程度? 「听说你前阵子常失眠,所以白天精神不太好。」以手支着头,左手随意抓了支自动笔把玩着,周奕宬问出了这两天刚听到的消息。 「谁跟你说的?」谢宁安感到好奇。 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失眠的事情,就算是许璟钧,她也没有明确的说,只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忙别的事情,故而特别晚睡觉。 「许璟钧。」 谢宁安的神情明显变了一瞬,而后又回到原本的神情,周奕宬注意到了,却没有多问,只又说:「他让我来问你原因,看你肯不肯说,你怎么了?生病了?」 谢宁安在心里轻声一叹。 她知道许璟钧大多时候都关注着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可她没想过原来他对自己的事情已经敏锐到这种程度,哪怕她没有明说,他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估计是见过自己房间的灯明明在就寝时间关掉,却又在半夜时突然亮起吧,只是在自己故意说得模糊不清的时候,他没有戳破而已。 在谢宁安看来,周奕宬也属于观察敏锐的人,无论是她还是许璟钧,或许在表情上或平时的一举一动中,早被他看出了点什么也不一定,可她还没做好跟他聊这些事情的准备,所以她朝他嘿嘿一笑,故意作出一副娇弱的模样,还做作的将手贴上额头。 「其实我也觉得我大概是生病了。」 周奕宬看出她的意图,挑了下眉,没有戳破她,却也没打算正正经经的发问,将原先已到舌尖上的问题吞回腹中,转而问道:「没男人不行的病?」 谢宁安一愣,没有料到周奕宬会问出这样的话,她本想着就算他不深入去问,也会正儿八经的问自己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可现在看来,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演技,自己想什么他都能猜出来。 真是讨厌的聪明人,无论是周奕宬还是许璟钧都是。 望着眼前男孩子略显调侃地笑意,谢宁安心里那个气啊,伸手想捏一捏他的脸,让他别欺负自己,又怕自己力气不小心大了捏红他白皙的脸颊。 正想着怎么回应他的话,忽然一句话浮上心头。 她觉得自己可以用这句话反将他一军。 也不多思考,她狡黠一笑,身子朝周奕宬的方向靠了过去,刻意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嘴一张,几乎没怎么过脑地一句话就从她口中溜了出来。 「不,是没你不行的病。」 早在她变换表情的当下,周奕宬就猜出她可能要对自己说什么直白的话,脑中闪过各种猜测,包含她此刻说的这句话在内。 所以他并没有露出她以为的害羞、不知所措的表情,在她这句近乎告白的言论面前,他只是双手交叠的趴在课桌上,侧脸枕在手背上,像隻大猫般懒洋洋的瞇了瞇双眼,宠溺地笑了。 谢宁安没能反将他一军,反而将自己给搭了进去,被他笑得脸颊又一次泛红,最终再不敢多跟他说上一句话,只能重新端起一张高冷的脸,垂眸假装看书。 周奕宬没有继续跟她搭话,她看着书,那他就看着她。 他趴在课桌上,望着她从侧面看上去更显纤长的睫毛、水汪汪的大眼、小巧的鼻子,以及红润的嘴唇,长发被她拢在身后,露出颈部来,些许发丝被风吹动,在她颈侧轻轻飘动。 周奕宬喉头一动,忽然换了个姿势,将脸朝向另一端,紧闭上双眼。 可一旦眼前一片漆黑,刚才的景象反而越发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猛地坐正身子,翻开课桌上一直摆着当好看的数学讲义,按了两下自动笔按出笔芯,难得专心的在自习课上投入写题当中。 他这么做是为了强迫脑袋不要自动浮现那诱人的画面,但谢宁安并不晓得,在他看来,周奕宬这般难得的算题,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周奕宬一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谢宁安疑惑了一瞬,而后想起两人刚才的对话,知道他想歪了,没好气的嘖了他一声,不客气地说:「谁跟你说那个了,是你居然会在自习课上写题目,这很难得啊,你要不是生病了那肯定就是吃错药了。」 周奕宬认真地嗯了一声,「我肯定是吃错药了。」 吃错了应该给谢宁安吃的药。 他这样认真的回答,谢宁安反而不好继续调侃他,朝他扮了个鬼脸,低头继续默背国文课本上的古文,再不肯理会他。 两人这头终于安静下来,教室的各个角落却开始有细碎的说话声响起。 自从知道谢宁安跟许璟钧并非交往关係以后,她跟周奕宬的互动彻底勾起班上多数同学的八卦之心。 谢宁安从来就没有隐瞒自己喜欢周奕宬的意思,对于自己是倒追这点,她也丝毫不在乎别人知道,但她做得并不算太过高调。 在外人看来,她与几个和她相熟的男孩子相处的模式都是那样子,再者说,她在周奕宬面前的一举一动都还是有分寸,远不如跟许璟钧相处时来的自然与亲近,因此最初,其实并没有人发现什么,只是纯粹觉得他们两人的互动有趣、对话好笑而已。 可自那日她与赵盈雪争吵过后,隐约有些奇怪的传言又缠上她,几乎不到两天的时间,班上多数人都知道她喜欢周奕宬,并且正在倒追周奕宬。 消息从哪传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关注这件事的重点在哪。 除了与谢宁安相熟的几人,以及原一班几个老早就知道他们感情好的旧同学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好谢宁安。 在部分人眼里,谢宁安是个不检点的女孩子,跟哪个男生都好,见哪个男生好她就恨不得倒贴上去,不说周奕宬,在这以前她不就跟陈凯晟和许璟钧都有过传言吗? 而在另一部份高一入学就崇拜着学年第一的周奕宬的人而言,谢宁安成绩虽然不差,可她名声差呀;人虽然长得好看,可性格不够好呀,像她这样名声难听性格又差的女孩子,怎么能够玷污他们的学霸男神? 这两波人虽然脑中所想的并不相同,可这并不妨碍他们有一致的期待:谢宁安倒追失败,周奕宬拒绝谢宁安。 他们随时都在等着看谢宁安笑话。 这事,谢宁安很清楚,周奕宬却全然不晓得。 40 在感情事上头,谢宁安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她喜欢过很多人,成功过,也失败过,这些感情最终的导向都是坏的结局。 而在每一次经歷这些感情的过程中,支持她的人有很多,嘲笑她、厌恶她的人也不少,她感谢所有支持她勇敢追爱的人,而不把那些不看好她的人看在眼里、放进心里。 对她而言,当她正经歷一段感情时,那在这段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就只有她喜欢的那个人。 每一段恋情她都用心在付出,丝毫不惧怕把自己的真心交託给对方。 她认为只有真心才换得来真心,那个人可能一开始对她毫无感觉,可只要她一直坚持不懈的为她付出,哪怕对方最终仍然不会喜欢她,至少也会愿意给予她一刻的真心,用最好的态度来断绝她的念想。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都这么努力了,怎么周奕宬还是这个样子?丝毫没有喜欢她的跡象不说,还又一次与她拉开距离,并且明显在刻意疏远。 明明几天以前他们才刚和好,还能够说说笑笑,拿对方打趣,怎么一转眼,她在他眼里,似乎就和其他女孩子没有不同了? 在谢宁安第五次试图找周奕宬说话,而周奕宬淡然敷衍后趴回课桌上睡觉,谢宁安彻底被他惹火了。 几次之后,班上的人也都全知道他们又吵架的事情,而且他们也发现了这一次和上一次的不同。 上一回两人只是纯粹的减少交集与斗嘴,该说话还是会说话;这一回周奕宬的态度明确,摆明不想理谢宁安,谢宁安也在几次碰壁后不再理会他。 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周奕宬只对谢宁安爱搭不理,对其他主动与他搭话的女同学还是客气有礼的回应,丝毫不见他对谢宁安的态度。 要说这之间没点什么,谁相信呢? 「你们怎么啦?」校车上,苏珂抓着谢宁安问起这事。 上一回的事情苏珂没有多问,可这一回,她觉得她不能不问,她也明显察觉到这次跟上一次的不同,谢宁安的心情因而大受影响,她总觉得若放任谢宁安这样下去,会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我不知道啊。」不问没事,她一问,谢宁安就像终于找到了个发洩出口般,劈哩啪啦的抱怨起周奕宬这阵子的态度。 因为气愤,谢宁安一通抱怨的话说下来,难免不连贯或没有逻辑,只是纯粹的想将这阵子积累下来的坏情绪,通过对话倾诉出来。 苏珂听得很认真,试图将谢宁安情绪化又没逻辑的言词拼凑成一句句完整的话。 她与谢宁安相识多年,对谢宁安的性子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知道谢宁安不是没分寸的人,也不至于做过头引来周奕宬的厌恶,可她对周奕宬并不了解,这阵子的观察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便只能透过谢宁安的话来找出周奕宬反常的原因。 很快地,苏珂抓到了一点关键词,连忙在谢宁安又开始下一轮抱怨以前,先提出自己的疑问。 「等等,你刚刚是说,你们礼拜六碰面的时候什么都没聊到吗?」 苏珂依稀记得谢宁安跟她提过这件事情,说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在那天跟彼此说,可按她刚才所听到的,似乎他们两个在那天什么也没说就分开了。 「没有啊。」想起週六的事情,谢宁安的爆脾气很快被沮丧取代。 「你们不是约吃午餐吗?没去成吗?」 「去了,午餐也吃了,可他后来就走了。」 也不等苏珂再问,谢宁安揉了下额角,仔细回想一遍那天的事情,将那天两人短短不到一小时的见面情景完整告诉苏珂。 那天中午,两人约在麦当劳的门口见面。 对于这一次没有任何突发意外让他们取消吃饭,谢宁安感到很满意,毕竟这可是从高一上学期就开始约,约到高二上才终于约成,几乎迟了快要一年的时间。 她到的时候周奕宬已经到了,就站在门口等她。 周奕宬的懒散性子在服装搭配上显而易见,头一次见他穿便服时谢宁安就已经发现了,一如上回的简单搭配,这一次他也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t,外头套着墨绿色风衣外套,下半身搭了件刷白牛仔裤,脚上是他平时上学穿的黑色板鞋。 难得的是,就算穿得简单,也不显邋遢或难看,反而让他穿出自己的独特风格来,看得谢宁安都差点挪不开眼。 她不知道的是,周奕宬同样看她看得差点挪不开眼。 谢宁安长得好看,这个周奕宬是认可的。 他不是全然的对女孩子没有兴趣,只是下意识不去注意而已,饶是如此,也多少会注意到女孩们的长相与打扮。 在他看来,就没有谁比谢宁安好看。 因为想着是一起读书而不是去哪玩,谢宁安也怕打扮太过被周奕宬取笑,加之天气已渐转凉,谢宁安又一向怕冷,便穿了件水蓝色大学t,下搭纯白色的长裤,外加脚上一双小白鞋。 她长发披散在后,头戴米色毛帽,正中午的阳光下,长发闪烁着浅褐色光芒,嘴唇也更显红润,随着她双唇轻抿,扬起浅笑,轻易勾起他想伸手触摸她的渴望。 「原来你有染头发。」待她在他面前站定,他乾咳一声,以掩饰自己刚才几乎看傻的窘状,而后伸手撩起她身前的一缕发丝,转移话题问出自己老早就注意过的事情。 谢宁安自己都有些害羞,自然注意不到周奕宬的情绪,且他这一碰她的头发,她整个人更显紧张,开口前都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染很久了,不过不敢染得太明显。」 周奕宬哦了一声,收回手,转身朝着麦当劳的大门走去,才走没几步,又想起什么似地顿住脚步,让身后紧跟着他的谢宁安差点撞上他。 他想了想,回头看向一脸疑惑的谢宁安,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机车上,随口道:「这顏色,很好看。」 「啊?」谢宁安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摸摸自己的发尾,嘿嘿笑道:「我也觉得好看,我也好看。」 周奕宬听得一愣,而后笑开来,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转身走进麦当劳里头。 谢宁安摸摸自己的额头,傻乐了一会儿,才赶紧跟进去里头。 为免没座位,谢宁安先选定餐点,将钱给了周奕宬,拿着他的包先上二楼找位置。 恰逢用餐时间,二楼近乎坐满了人,谢宁安绕了一圈都没找到空位,只能又下楼来,也是她幸运,走进一楼内部不大的用餐区时,一个靠窗的座位正好空了出来,原本坐在那的人正收拾好东西要离开,她连忙走过去将周奕宬的包放到空下来的椅子上,而后在对面落座。 没等多久,周奕宬就端着托盘走过来,将两人的餐点放在桌子上,并在谢宁安对面坐下。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刻不少,虽然是第一次一起在外头吃饭,但聊起天来还是很自然,丝毫没有尷尬或冷场的情况。 虽没有事先说好,可两人有默契的没有在吃饭时间提起秘密的事情。 谢宁安想的是,那毕竟是会影响胃口的内容,并不适合在用餐时提起,周奕宬则根本还没决定好自己要不要说,正犹豫着,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谢宁安将一切打算得好好的,不曾想,餐点才吃到一半,周奕宬的手机便响了。 她听不清对面那头的女声在说什么,但从语气上可以分辨出对方似乎并不太开心,周奕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上越来越冷淡,最后几乎变成面无表情。 待通话结束,周奕宬抓着手机,似乎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勉强撑起一个笑,对谢宁安道:「抱歉,我家里有点事情,我得先回去。」 听他这样说,谢宁安也大致猜出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虽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摆手道:「没关係,就回去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 周奕宬盯着谢宁安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想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垂下眼眸,开始收拾桌面上没吃完的餐点与垃圾。 两人很快将桌面收拾乾净,而后一前一后出了麦当劳,在门口分别。 周奕宬走得果断,头都没回过一下,因而他不晓得,谢宁安其实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转过弯,她再没能看见他的身影时,她才收回目光,踏上回家的路。 回忆至此,谢宁安捧着脸,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真没说什么啊,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了,我要是说错什么话他也应该直接跟我说,像现在这样算什么啊?」 将谢宁安的回忆听了完整,又仔细重新回想了一遍,苏珂也无法从中找出什么不对来。 「我这样听完也没觉得你有说什么。」苏珂鼓起脸颊,有些气馁,她本想好好帮助谢宁安的,可到头来似乎什么忙也没能帮上。 「算啦,既然他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他了。」谢宁安冷哼一声,看来有些孩子气。 别听谢宁安说得乾脆,苏珂知道,那只是气话而已,没一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她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说不理就不理的。 41 「既然那么困扰,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晚上一起写题时,校车上听了整路对话的许璟钧,忽然淡然开口,头一次在谢宁安与周奕宬之间的事情上提出疑问。 谢宁安正写答案的手一顿,抬头看向许璟钧,对上他毫无情绪的目光。 「我不敢。」谢宁安垂下眼眸,拿笔一点一点的在习题纸上戳出小黑点。 许璟钧没有说话,只依旧注视着她,透过双眼,给予她强大的压迫感。 「不是嘛,你要想啊,如果他说他不喜欢我、觉得我烦怎么办?」谢宁安扛不住了,拋开笔,转身上了许璟钧的床,抱着许璟钧的枕头在床上翻来滚去,「他要是真这么说了,我们之间肯定没戏,那我可就失恋啦。」 「你第一次失恋?」许璟钧很淡定。 「话不是这样说啊──不对!」谢宁安翻身坐起,将手中的枕头向着许璟钧砸去,不开心的指着他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失恋?」 「是。」几乎没有犹豫,许璟钧坦承。 作为一个长期将目光放在谢宁安身上,并对谢宁安有着强烈执着的他而言,谢宁安失恋对他来说才是件好事。 他又不是圣人,不期待她失恋难道还要给予祝福?他疯了吗? 谢宁安抿紧双唇,不说话了。 她是知道许璟钧心思的,她也知道许璟钧知道她知道,可像这样直白的说起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这还是头一次,她纵使明白也理解,心理还是有些不舒服。 将摊开着的习题闔上,笔丢回笔袋中,拉上拉鍊,捧起自己的东西,谢宁安站了起来,不发一语的就要走。 「阿宁。」许璟钧出声喊住她,只语气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让一个外人这样影响你的情绪,这不像你。」 谢宁安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重新闭上嘴,沉默地走出许璟钧的房间,下楼回家。 胸口像是憋了一股气,她一路沉默的回家、上楼、回房,直到躺倒在自己的床上,才长长吐出憋着的那股气,让紧绷着的自己重新放松下来。 随手拿起枕头旁的猫玩偶,谢宁安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又把它重新放回原位。 翻过身,她将自己的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她知道许璟钧说得都是对的。 既然这么困扰,直接问他就会有答案了。 就算得到不好的答案,那也不过是早就预料过的结果,她确实不是第一次失恋,一段失败的恋情对她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她没有理由害怕。 而他最后的那句话,更是对的不能再对。 从小到大,就算喜欢过那么多人,会因为成功开心一时、因为失败难过一时,却从来没有因为谁有过长时间的情绪起伏。 可自打喜欢上周奕宬后,除了最初,似乎越到后来,与他有关的一切就越能牵动她的心绪。 别说是许璟钧这样觉得,她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像自己了。 侧过头,让脸从枕头中解放出来,呼吸着微凉的空气,谢宁安头一次考虑起主动去询问周奕宬的这个选项。 怕还是怕的,毕竟这是目前为止,她的这么多段感情中,她坚持最久的一次。 倒也不是说她花心,而是以前年纪小,对感情并不算太懂,动心了就喜欢上了,喜欢了就恨不能赶快有一个结果,丝毫不考虑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主动吓跑。 往往从动心到结束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有时候更短,几天就结束也是有的。 这一次却不一样。 周奕宬这个人原本就和其他男孩子不一样,连带着她在对他的态度上都跟着不同,一改往常的高调主动,在低调示好中带了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也一点一点加深自己对他的喜欢。 可他再不一样,她也不该为了他把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不单是受他的情绪影响,还满脑子都在想着他,致使自己失眠、睡眠不足,进而影响平时白天上课的精神状况,学不进去,又无心复习,小考成绩噌噌地下滑,她自己都有些没眼看。 或许赶紧把事情问清楚,要一个结果,才是对的选择。 在她看来,她如果不主动问,周奕宬肯定也不会主动说,那她这段时间累积而来的努力,就会无声无息的消散,连个结果都没有── 她不甘心。 谢宁安捏紧了拳头,后又缓缓松开。 其实事情也不一定就这么糟了,若是她问了,答案却跟她想的不一样,那不也是个转机吗?虽然她也知道周奕宬的态度已经是最好的答案,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往好的方向想。 想明白了,谢宁安也不再纠结,下定决心要找个好机会与周奕宬再一次单独谈话,不单是要将疑问问出口,她也想把一些自己的心理话趁机都说给他知道。 想归想,机会却没那么好找。 学校里头,唯一能有一段长时间,且可以到没人地方单独谈话的时刻,便只有午休或体育课,可周奕宬意识到了谢宁安的意图,便经常吃完午饭就离开教室,直到午休鐘响才回教室午休,这种时候要再偷溜几乎没有可能;体育课上的自由时间,他一改过去独自坐着发呆的习惯,难得让班上女同学围在他身旁聊天,谢宁安不愿意在杨珈琳和赵盈雪等人面前被他拒绝,压根没敢过去找他。 长一点的时间段找不到机会,短一些的下课时间就更别说了,不是在睡觉,就是被同学围着聊天或问问题。 不得已,谢宁安将心思动到补习班上头。 说来也怪,原本周奕宬都是和林槿桓一起搭车往返补习班与家里的,不知道从何时起,周奕宬变成家长接送,每回都是压着点到补习班上课,一下课又急匆匆的搭电梯下楼。 课间的休息时间,他大多趴在桌上休息,等到上课才醒来。 几次下来,竟连一点能够与他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眼看着期末考即将到来,深怕考出一个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差成绩,虽还有些不甘心,她也只能暂且搁下这事,专心投入期末考的复习里头。 这样一拖延,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寒假的到来意味着她能与他谈话的时间点,就只剩下三与日的补习时段。 而显然谢宁安足够幸运,寒假刚开始,谢宁安就抓到了机会。 週日这天,她提前收到林槿桓的讯息,知晓周奕宬的家人有事无法接送,会和他一起搭车,她便让他在下课后想办法绊住周奕宬。 作为支持谢宁安恋情的一员,林槿桓问过周奕宬几次他与谢宁安的事情,始终没能从他口中得出答案。 林槿桓虽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周奕宬这样的行为不太好,与徐筱悦等人在群组里讨论过几次后,他主动找上谢宁安,告诉她自己会在这件事情上给予她任何她所需要的帮助。 所以,纵使他隐约感觉得出来周奕宬不想说,且有意避开谢宁安,他也只能在心里对自己的好兄弟说上一句抱歉,然后依着谢宁安的意思,在补习班结束课程后,说要去上厕所,让周奕宬等他,还刻意在厕所磨蹭了一下子才出来。 谢宁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提前打发许璟钧让他下楼等自己,待补习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她走到厕所,一把拉过在厕所门口等待林槿桓的周奕宬,不顾他下意识的挣扎,拉着他一路搭上电梯,来到补习班所在的这栋大楼的顶楼。 顶楼的门锁早已生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哪个人给破坏的彻底,门再也关不上,各补习班的学生们偶尔也会上来这里抽菸、聊天,谢宁安之前跟着陈凯晟来过几次,知道这里一但课程结束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过来,便选了这样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好地点来与周奕宬谈话。 她熟门熟路的推开顶楼虚掩上的门,跨过微拢起的槛,拉着周奕宬走到外头才松开手。 「你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为免自己一松手眼前的人就离开,赶在周奕宬有下一个动作之前,谢宁安急急开口。 周奕宬沉默地望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离开。 事实上,会跟着谢宁安上来,他便已做好听谢宁安说话的准备。 先前,他不是挣脱不了,而是怕自己强硬挣脱会不小心伤到她,他也清楚她好几次想找自己,但他都没给她机会,既然今天被她逮住了,那他便没想再跑。 有些事情,确实是该说清楚,说清楚了,她也就可以考虑放弃了。 42 谢宁安没料到周奕宬虽然没走,却还是不愿意跟自己说话,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冷淡目光,让她感到难受。 即使是一开始互不熟识的时候,他也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她分明什么也没做,他凭什么这样对待她? 委屈和愤怒一同涌上心头,原本提前预想好的问话在这瞬间通通被她遗忘。 她迈步向前,用力推了周奕宬一把,周奕宬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却还是什么也没说,没有责怪、没有愤怒,只依旧平静且淡漠地望着她,彷若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老是这样子冷淡人有意思吗?我要是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你直说不行吗?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好好的跟我说,我可以改,但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就对我冷淡,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周奕宬没有回话,而是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让谢宁安觉得有些难堪,就像她用尽全身力量挥出拳头,却打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里,没有痛感、没有反击,只有无止尽的尷尬与难堪。 「你干嘛都不说话?觉得跟我没什么好说的是吗?」谢宁安因沉默而显得异常烦躁,周奕宬越是一句话都不说,她越是感到徬徨无措,只能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周奕宬重新望向眼前明显很是焦躁不安的少女,终于开了口。 可他并没有回答谢宁安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纵使知晓周奕宬老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谢宁安也从未掩饰过,可像这样直白的将「喜欢我」三个字说出来,这还是头一次。 谢宁安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她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心里的疑惑还没得到解答,不能在这一刻因为他的反问而逃跑。 她做了个深呼吸缓下自己的心绪,定定回视着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可能别人有,可是对我来说,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那你喜欢我什么?这张脸?成绩好?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周奕宬听了她的回答,明显也焦躁起来,出口的语气并不如往常那般好。「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这样的周奕宬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又有些慌了。 刚才的委屈和愤怒全都被她拋在脑后,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又都只剩下周奕宬一个人。 她走近他,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微仰头望着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听谢宁安提起之前,周奕宬像是在突然之间被拉回了思绪,脸上的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谢宁安看不明白的疲倦。 他也望着她,张了嘴,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别喜欢我了好吗?」 谢宁安僵住。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撑起笑容,「你在开玩笑吧?」 「不是。」周奕宬别过头,语气肯定,却不愿意看谢宁安。 「既然不是,你就看着我,再告诉我一次。」谢宁安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语气里的颤音,以及微微发颤的双手,无一不洩漏出她的慌张与不安。 周奕宬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成拳,又慢慢松开。 他看向谢宁安,视线落在她微微发颤的睫毛上。 「我说,你别喜欢我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把话说得完整,就像他正拿着一把刀,一点一点的刺入谢宁安的心脏,刺破她尚未癒合的伤口之中,让她的心脏瞬间血流如注。 她从小到大喜欢过这么多人,被拒绝过,被分手过,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别喜欢你了?」谢宁安的声音在发颤,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她眼眶里头打转,只消轻轻一眨眼,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周奕宬又一次别过头,不再说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淡的气息。 谢宁安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她走到周奕宬的眼前,逼得他不得不看着她,委屈的话再无法忍住,一张嘴就全都溜了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总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有天大的烦恼,没有真正的受过委屈,难过也好、生气也好,常常都是一下子就没事了,所以你就可以随便对我说这种伤人的话,还一点也不觉得抱歉?」 「还是你觉得,因为我喜欢你喜欢的太久了,所以我的感情对你来说,廉价得不值一提,可以让你说别喜欢就别喜欢?」 「是,我承认,喜欢你的女生很多,从来就不差我一个,可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可以随便的让我不要喜欢你吗?我的喜欢在你眼里就这么可笑吗?」 谢宁安伸手擦去眨眼时,没能忍住而滑落的眼泪,嘴唇颤抖的几乎要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不要哭,不能哭,要把话说完。 谢宁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几个呼吸过后,她才终于稳住情绪,虽然出口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颤抖,可她已经能够说出完整的一句话了。 她望着周奕宬,一字一字,缓慢的、颤抖着,将这段时间以来,其实早就在脑中打转过几次的话,对着周奕宬说出口。 「周奕宬,我喜欢过很多人,你不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当然也可以不是最后一个。」 这些话,因为周奕宬的冷漠令她气愤时她想过,因为周奕宬始终不回应她感到挫败时她想过,可她从来没敢将这些话说出口,她很清楚,有些话是这样的,一旦说出口了,那就必须得成真。 她捨不得啊。 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不要她的喜欢,他要她不要再喜欢他。 「既然你不要我的喜欢,那我也不要你了。」 没敢继续待在原地听周奕宬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谢宁安最后深深看了周奕宬一眼,咬牙转身跑回室内。 周奕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谢宁安,可却在几乎要碰上的瞬间,恐惧令他收手。 他低垂眼眸望着自己的掌心,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 回身迈开步伐,他来到围墙边,伸手撑在上头,视线向下,望着大楼底下车水马龙的景象,神情恍惚。 女孩的那句「我也不要你了」在耳旁重新响起,紧随在后的是妇人尖锐刺耳的怒骂声,两人的声音交杂在一块,一齐鑽进他的脑中,吵得他头疼。 周奕宬紧闭双眼,撑放在围墙上头的手缓缓收拢,用力的捏成拳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往下跳。 另一头,谢宁安没有搭电梯,反而顺着楼梯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掉眼泪,愣是从十七楼走回了一楼。 一楼电梯大堂内,许璟钧倚在电梯对面的墙上,一边滑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紧闭着的电梯门。 不晓得第几次抬头时,电梯门依旧紧闭,可左侧的逃生门却被从里头推开。 还停不住眼泪的谢宁安从里头走出来。 「你怎么走楼梯──」许璟钧的问话说到一半便顿住,好半晌都没法再开口。 他们两个从小一块长大,他可以说是见过谢宁安哭最多次的人,可在他早已数不清的那么多次的哭泣记忆中,他从没有哪一次见谢宁安哭得这样难过。 她没有大哭,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就只是睁着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静静地掉着眼泪。 在对谢宁安的感情事上,许璟钧头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从一开始,许璟钧就没将周奕宬当成什么特别的人,打心底认为他和过去每一次她所喜欢的人一样,没有不同。 所以他可以坦白的告诉她,他希望她失恋,也可以毫不担心她主动去与对方说清楚,可能会带来的不好结果。 他只是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有喜欢的人,并且希望喜欢的人喜欢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他根本就做不到给予祝福这种高尚的事情。 可如果他知道周奕宬对她而言是那么特别的存在,特别到会让她在失恋的瞬间哭得这么伤心难过,他或许会愿意尝试着祝福他们。 她哭得他心碎。 愤怒伴随着心疼而起,许璟钧别过脸,没敢再看谢宁安哭泣的样子。 他迈步走到电梯前按下上楼的纽,电梯门缓缓打开,还没踏进去,一旁的谢宁安已经伸手抓住他,猛地将他向后拉。 「我去找他──」 「别去。」打断他的话,谢宁安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近乎哀求地望着许璟钧,「我想回家。」 许璟钧胸中翻腾的怒意在瞬间平息下来。 耳旁,另一台电梯到楼层的「叮」声响起,门缓缓打开,周奕宬和林槿桓一前一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许璟钧对上周奕宬的目光一瞬,而后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好,我带你回家。」 他站在谢宁安面前,隔开两人,也恰好挡住她的目光,语气柔和的把话说完后,他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大楼── 走离周奕宬的眼前。 43 失恋对谢宁安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被人强迫着不要喜欢他。 每一段恋情都是在她心甘情愿下结束,她会因为惋惜而难过一时,但从来都不会难过太久,往往前一晚还咬着棉被呜呜哭泣,隔天一早就又能精神百倍的扬着笑容和许璟钧打闹。 但这一次不一样,她还处在那么喜欢的状态下,还期待着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就被对方硬生生斩断所有期待,让她别再喜欢他。 谢宁安无法打起精神来,除了复习复习考的内容,其馀的事情她都不想做。 她的低情绪连带的影响到谢家其他人。 双胞胎兄弟已经从许璟钧口中简单得知她失恋的事情,兄弟俩又转述给谢爸、谢妈,因此望着被一层厚厚乌云垄罩住的谢宁安,他们难得没有多说什么。 谢咏慎甚至一度想从许璟钧口中问出拒绝她的人,然后去把人给揍一顿。 毕竟他们也跟许璟钧一样,见过谢宁安失恋,但从没见她因为失恋这么失落过。 许璟钧没说,一是因为他不可能让谢咏慎去打周奕宬,谢宁安事后要是知道肯定跟他发脾气;二是因为他自己想先跟周奕宬谈过,他们之间的事情,谢宁安一个字都不肯对他吐露,会让谢宁安这么难过,他并不觉得只是单纯的被拒绝而已,周奕宬肯定还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谢宁安才会如此。 可一如他了解谢宁安,谢宁安也很了解他,猜到他可能会去找周奕宬麻烦,便一天二十四小时扣除睡觉时间外,都缠着他。 连在补习班里头,都不允许他在下课时间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许璟钧无奈,只能暂且按捺下心思,避免去做任何在这种时候还可能惹谢宁安不开心的事情。 转眼就是开学。 经过寒假这一个月的心情调适,谢宁安的心情已经平抚很多,至少不会再一想到周奕宬就开始掉眼泪,甚至慢慢的,可以不再那么频繁的想起他来。 谢宁安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可以说断就断的人,一如往常对待每一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那样。 可直到再见到周奕宬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厉害。 过去一个月里的不再频繁想起与不哭泣,那都只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这个人而已。 而今不过是这么淡然一暼,她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住着他── 她还是喜欢着他,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真正的不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挫败,她不想当死缠烂打的人,那也不像是她的性格。 只要一看见他,她就又一次眼里、心里、脑里装的都是他。 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以及他每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习惯与行为,都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撩拨她的心。 可他让她别再喜欢他,她也说了不会再喜欢他。 谢宁安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因为重新看见周奕宬,受到了些许影响,如果不是苏珂和许璟钧几次有意无意的阻拦她,或许她已经厚着脸皮重新贴过去。 徐筱悦和李艺琬也因为这事,开学这天急匆匆的在下课时间赶到高二三班。 寒假期间,她们都只用讯息对话,谢宁安没有心情多说,也不愿意出门与她们见面,她们知道的并不详细。 好不容易盼到开学,自然得抓住谢宁安好好的问个清楚。 那天的情况在谢宁安刻意遗忘的状态下,她已经不怎么能够清楚的将对话完整想起,因此只能简单的告诉她们几个关键语句。 例如周奕宬让她别喜欢他这句话。 也例如她说她也不要他了的这句话。 而显然比起后者这种表明志向实际真实成分并不多的话,她们更在乎的是前者从对方口里说出的冷情决绝的话。 「他不像是这么混蛋的人啊。」徐筱悦有些难以置信,「我以为这种话只有程光那种混蛋才说得出来。」 「他俩都一样,都是混蛋。」比起徐筱悦还有心情探究周奕宬的心思,李艺琬直接将他贴上跟程光一样的渣男标籤。 谢宁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且明显注意力没放在眼前的两人身上。 她在想,原来她已经能够平静说出事情经过而不会想哭了。 看来除了还是喜欢他之外,她的心情确实已经平抚得差不多。 这样就好。 等到她能够不再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心绪,甚至还能彻底无视他的时候,那肯定就是她完全放下他的时候。 「宁安……」 谢宁安的沉默令两人感到心疼,纷纷张手拥抱她,谢宁安反倒笑了起来,伸手回拥她们,一遍又一遍轻声说着「我没事」。 也不晓得是想说服她们,还是想说服自己。 谢宁安和周奕宬的交谈,原本就属于两人私下的谈话,详细内容没有人知道,但单看两人的举动,也不妨碍他人主动脑补当时可能有的情景。 谢宁安被甩的传言在班上迅速扩散开来。 谁也不知道源自于哪,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近乎全班都晓得这传言。 传言里头,把谢宁安说得很难听,什么周奕宬老早就拒绝过好几次了她还是死缠烂打、什么她试图勾引周奕宬才惹得他对她冷淡,猜测、嘲笑、讽刺,各式各样的语气与言论,全都交会在一起。 还有更多的难听话,苏珂和许璟钧都没敢让谢宁安听见,那些言论不堪的连向来脾气好的苏珂都与人起了几次衝突。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明明没有多大的仇恨,却已经懂得怎么用言论杀人。 谢宁安彻底成全班排挤的对象,除了苏珂、许璟钧、程光及张楠,没有人站她身边,连林槿桓都不好站到她那边去。 他们几人每天绷紧了神经,一刻也不敢将目光自谢宁安身上移开,就怕她一时承受不住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只有谢宁安清楚,这些言论根本影响不到她。 真正影响她的,从来就只有周奕宬这个人而已。 传言扩散的很快,纵使许璟钧他们有意阻拦,还是有那么几句风言风语落入她耳内,她不相信周奕宬没有听见,但他始终没有出来替她说话,没有否认那些言论,也没有将事实说出来的打算。 谢宁安的心直到这一刻才真感到冰冷。 她的所有期盼,都被他无声掐灭。 她开始真正考虑对周奕宬死心。 这些谢宁安注意到的事情,许璟钧自然不会注意不到。 他早就隐忍许久,见这段时间以来,周奕宬作为当事人中的一员,都只是沉默地任由事态发展,原本被他暂且搁置下来的念头,又一次浮上心头。 他看得出来,谢宁安在周奕宬的事情上头冷淡许多,虽然不太清楚她对周奕宬的感情,可至少她没再因为担心他去找周奕宬麻烦而缠着他不放,他也无心去猜她是因为相信他不会去找周奕宬麻烦,还是真的已经无所谓,他只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继续搁置下去,他得去找周奕宬问清楚,让事情有个了断。 如果能够让谢宁安从此死心,那就最好。 许璟钧不喜欢拖延,瞅准了机会就直接行动。 趁着週日补习的中堂下课,他把正要趴下睡觉的周奕宬喊出教室,搭着电梯上到十三楼。 十三楼是这栋大楼里头唯一没有公司或补习班进驻的楼层,整个楼层空无一人,因为有些灵异传言,平时不太会有人来这里,这里显然是一个比顶楼更好的谈话地点。 许璟钧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周奕宬也无所谓,两人倒还真就这样在这层楼里认真的谈起话来。 相比起这两人的淡定,教室里的林槿桓从周奕宬被许璟钧带走就有些不安。 他是见识过许璟钧打架的人,一人对五六人都还不见落于下风,与许璟钧恰好相反的是,周奕宬是个体育渣,连跑步都跑不快了,更别提跟人打架。 在林槿桓看来,周奕宬碰上许璟钧,那就只有挨打的份,打不过还跑不过。 纵使他也觉得周奕宬做得不对,可周奕宬毕竟是他的好兄弟,他说什么也不能够放任好兄弟这样挨打。 而能够阻止许璟钧的人,也就只有谢宁安了。 咬咬牙,林槿桓起身走到正写题的谢宁安身侧,敲敲桌面,吸引谢宁安的注意。 44 其实早在许璟钧离座去找周奕宬时,谢宁安就已经注意到了。 她不是刻意关注许璟钧的动向,只是突然有个感觉,许璟钧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去找周奕宬谈话。 她知道许璟钧已经忍耐许久,也差不多该是极限了。 所以她没有再阻止他,任由他去找周奕宬,把周奕宬带出教室。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完全不担心周奕宬会不会挨揍。 许璟钧的脾气她很清楚,起初可能还可以好好说话,一但周奕宬说了什么惹恼他,他可能会犹豫,但估计拳头还是会在犹豫后挥出去。 即使她心里想着要放下,到头来也还是不愿意看那人挨揍。 所以在林槿桓来拜託她跟他一块去看看时,她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决定跟过去。 林槿桓不知道他们会去哪谈,站在电梯前很是苦恼,谢宁安略一思索便猜到许璟钧可能将人带到十三楼,便毫不犹豫地按下电梯。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按下十三的按钮。 「那个,宁安啊。」林槿桓迟疑着,在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语,才张口道:「奕宬他家里有点事情,让他很烦燥,他也不是故意冷落你的,你──」 谢宁安的目光直直落在林槿桓身上,脸上是一贯的高冷神情,看得林槿桓说到后来几乎说不下去。 话没能说完,林槿桓有些忍不住,又挣扎了一会,还是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他会那样其实也不能算他的错──」 「那也不是我的错。」打断他的话,谢宁安淡然开口。 林槿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很清楚,谢宁安说得是对的,无论周奕宬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即使不能算是他的错,那也肯定不是谢宁安的错。 她才是这场感情里头全然的受害者。 这世间从来就不该有让受害者去可怜加害者的道理。 「叮」的一声,电梯到楼层,门缓缓打开。 电梯外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电梯门打开,也没有听见电梯到楼层发出的声音,周奕宬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许璟钧,许璟钧一个迈步走向他,抓住他的衣领,扬起拳头── 「许璟钧!」深怕那拳头真会落在周奕宬脸上,林槿桓连忙出声喊住许璟钧,并快步跑过去。 谢宁安跟在他身后走向许璟钧,刻意不去看周奕宬,只扯了扯许璟钧的衣襬。 「走吧,等下要上课了。」 许璟钧的手放了下来,抓着周奕宬衣领的手也缓缓松开,他恨恨看了周奕宬一眼,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朝谢宁安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周奕宬却出声喊住谢宁安。 「我有话跟你说。」 直觉告诉谢宁安,周奕宬现在要说的话她不会喜欢听,所以她轻抿了下唇,头都没回,继续迈步朝着电梯走去。 「你不是想知道吗?我的秘密。」 周奕宬的语气很是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急切或是紧张,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谢宁安会为他停下步伐一般。 而果真,「秘密」两字一出,谢宁安脚下一转,重新走回他面前,平静地望着他。 再怎么因他的举止感到心寒,内心深处依旧有着对他的期盼与渴望。 她也觉得可笑,也觉得自己蠢,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对他的喜欢。 谢宁安的返回在周奕宬的意料之中,他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悲哀。 喜欢她的女孩子是很多,却从来没有谁像她一般坚持。 坚持得令他觉得困扰,也心疼。 闭了下眼定了定思绪,周奕宬重新睁开来,望向谢宁安,而后张了嘴,开始说起「他的秘密」。 周奕宬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他父亲为了外头的女人,逼着他母亲签字离婚,带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拉着外头那个女人的手,离开他们,将软弱可欺的母亲与年方五岁的他丢在那个家里头自生自灭,从此他再没见过他父亲。 他母亲生性脆弱,失去丈夫后,有好一段时间没能振作起来,如果不是靠着他外公外婆与舅舅一家的帮助,或许他会就这样饿死在五岁那年。 他活下来了,他母亲也挺过来了,可这并不是什么幸福的开端。 他母亲将所有的期望都加诸在他身上,要他务必成为比他父亲更厉害、更有用、更有成就的男人,但另一方面,她将他当作是他父亲,每一天都在用难听的言语责骂他,像要将从他父亲那积累下来的怒气,通通都发洩在他的身上。 这种情况在他逐渐长大且越发像他父亲后更加严重。 他感觉得出来,他越是长大,他母亲就越恨他。 儘管她同时也爱着他。 日復一日的,从责骂他父亲到指责他与他父亲的相似。 她说他骨子里留着和他父亲一样的血液,冰冷、无情,总有一天肯定也会拋弃自己的母亲远走高飞;她说他没有资格去爱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爱,也不懂得珍惜别人给他的爱;她说他这辈子就应该一个人活着,没有谁会愿意留在他身旁陪伴他,即使对方愿意,他肯定也会做出把人赶走这种残酷行为。 所以他不敢喜欢谁,也不能喜欢谁,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只能从一开始就把那点可能性掐掉。 周奕宬的语速很慢,语气也很平淡,他正一点一点的把自己世界里最丑陋的那面揭开给谢宁安看。 谢宁安静静望着他,心中却一点也不平静。 她感觉得出来,这段过去确实就是他心里的那道伤口,他母亲的那些话日日夜夜都在摧残着他,让他没有勇气去喜欢别人,也不敢喜欢别人。 但就只因为这样子,他就拒绝她的喜欢? 谢宁安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或者该说,她有点难以接受。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喜欢任何人、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是吗?」 周奕宬望着她好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 「可人这一辈子这么长,你凭什么就这么认定了啊?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你都十七岁了,你还没点自己的判断能力吗?」谢宁安有些急了。 如果这就是阻碍着周奕宬向她迈开步伐的真正原因,那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够帮助他。 那是日復一日、近乎刻进他心底的言词,她知道他相信那些话,而在她有限的词汇里头,她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说服他不要相信那些话的言词。 谢宁安的急切被周奕宬看在眼里。 他知道她还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紧了下垂在身侧的拳头,周奕宬掠过谢宁安,看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许璟钧,再将视线重新落在谢宁安身上时,那目光里再没了往日他看她的温情与宠溺。 谢宁安一对上那目光就觉恍若置身冰窖,他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深藏着点点冰渣,将她原本的急迫冻住,跳动的心脏正一点一点变冷。 然后她听到他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班上那些传言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他们在排挤你,但我没有对任何人解释的意思,也没打算帮你说话。」 「你看见了,我就是这样子的人,我可以对你冷漠,可以对你说伤人的话,可以即使心里对你有过好感转过头我还是可以不在乎你。」 「我骨子里确实留着跟我爸一样的血,从基因上完美复製了他的冷情与淡漠。」 「所以算我拜託你谢宁安,不要再继续喜欢我了,你的喜欢让我觉得很累也很有负担,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喜欢,你只会造成我的困扰而已──」 这些话太残酷也太刺耳,一旁的林槿桓和许璟钧都几乎听不下去,更遑论这些话的直接承受者谢宁安。 许璟钧气得想衝上来揍他,可谢宁安快他一步,手高高地扬起,打断周奕宬后面未完的话,手却迟迟没有落在他脸上,只停在半空,颤抖得厉害。 李艺琬说的没错,他也是个混蛋。 是她看错了他。 谢宁安觉得这一年多来,因为喜欢他而追着他跑的自己着实可笑。 一年多来的种种,像是一条微电影,在她脑海中放映。 他们是球类大赛的参赛伙伴,曾经为了打好比赛一起留校练球。 他们是创意进场的跳舞伙伴,曾经一起留在没有人的教室里反覆练习舞步。 他是她心目中的大神,是聪明耐心教导她的好同学,是能够斗嘴、互开玩笑的好朋友,是她故事里小老虎的猫先生── 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喜欢的男孩子。 她把喜欢他当作日常,将自己一笔一画描绘进他的青春里,以为终有一天,他会再离不开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每每他望着她时,眼底那抹浓得化不开的悲哀源自何处。 才终于醒觉,原来无论她多么努力,他都不会跟她在一起——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 谢宁安的眼眶红得厉害,可这一次,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泣。 这是一个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会喜欢上她的男孩子,就算她哭了,他也不会伸手替她擦去眼泪。 她深呼吸进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盯着周奕宬的目光,缓缓开口。 「周奕宬,你听好了,如果未来有一天,你喜欢上了谁,一定不要让我知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恨你,可我并不想恨你。」 没有爱恨,就不会有记忆,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她一点都不想把他放在自己的记忆里头。 谢宁安不再看他,转身来到电梯前,按下按钮,走进电梯里头。 许璟钧跟在她身后走进去,林槿桓则跟着周奕宬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门关上以前,谢宁安最后看了周奕宬一眼,可周奕宬并没有看她,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宁安扯了下嘴角,笑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望着他,从今以后,他于她,就只是个陌生人了。 有些感情是这样的。 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里抓紧最好的那个人,仗着年轻不懂得珍惜。 人生这条路这么长,那个人走着走着,也就散了。 45 医院大厅里,谢宁安抬头望着上方的指示牌,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痛。 她分明是按照指示在走,怎么会走着走着又走回大厅来?这不对劲,总不至于她大白天的,这里还人来人往,她就碰上了鬼打墙吧? 谢宁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左右张望了下,好像身旁的人都不是人而是鬼一般。 她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臂,力气有些大,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幸好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医院,尖叫不适合,还可能吓到别人,尖叫被她硬生生压回体内,脸上的惊恐表情也在转头的瞬间变成笑脸。 眼前站着一个妇人,看上去大概三四十左右的年纪。 不知为何,谢宁安觉得这妇人看来有些眼熟。 她看了眼妇人身上的衣服,才发现妇人穿的是病患服,只不知为何,她一个生病的人怎么会独自在这大厅里? 「您需要帮忙吗?」谢宁安朝她微微一笑,主动开口询问。 妇人对她回以一笑,点点头道:「我刚刚出来买点东西吃,一时忘了病房怎么走了,你能带我回去吗?」 病房的位置她倒是清楚的很,幸好眼前的妇人不是要去哪个科,不然她大概是没办法帮上忙了。 谢宁安立刻答应下来,领着她到病房区,询问妇人的名字,从护理人员那里知道病房号码后,扶着妇人顺利找到她住的病房。 站在病房门前,妇人拉着谢宁安的手不肯放。 「我总觉得我见过你……」妇人蹙起眉头,似乎正仔细回想着是不是在哪碰过谢宁安,这倒是和谢宁安刚才第一眼看见妇人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不过她觉得自己大概找到了原因。 她指指不远处李箏的病房道:「我有朋友就住在前面那间病房,我这阵子常来看她,可能我们曾经擦身而过也说不定。」 妇人依旧眉头紧蹙,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但也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见过谢宁安。 她见谢宁安又悄悄瞄了眼腕上的錶,猜想着眼前的女孩子可能还有事情要忙,连忙将手松开,朝她摆摆手。 「今天谢谢你了,有事要忙的话就赶紧去吧。」 谢宁安没料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但眼前的妇人并未见怪,反而笑着让她赶紧去忙,并转身回到自己的病房里头。 谢宁安从背在身侧的帆布包里头翻出手机,重新看了遍谢咏骆发的讯息,不耐烦的嘖了一声。 这医院这么大,她都按照指示走了还是找不到谢咏骆的办公室,来回走了那么多趟她脚都酸了。 想了想,她将手机丢回帆布包里,朝着李箏的病房走去。 她轻轻敲响病房门,推门走进去,李箏妈妈看见是她,温柔的笑了笑。 「最近不忙吗?看你每天都能来。」李箏妈妈拉着谢宁安的手在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又拿起放置在桌面上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是不是差不多也毕业了?」 谢宁安接过水,向李箏妈妈道谢,点头道:「离校手续已经办好了,实习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暂时没有其他事情。」 「实习的话是在这附近吗?还是回你学校那边?」 「就在这附近。」谢宁安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病床上的女孩子身上,「以后哪里都不去了。」 李箏一如往常的沉睡着,可她的身体明显在变差。 她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 医生已经提醒过几次,一但她的身体情况恶化,可能就会彻底死亡。 谢宁安从知道这消息后,只要没课,就会立刻搭车回家。 在外县市念书的这四年来,她头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就只因为李箏。 四年前,她因为周奕宬,果断放弃繁星和推甄的机会,在指考过后,填了一所离家遥远的大学。 她当时想的不多,就想离这个人越远越好,最好远到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他。 可最惨的是,她成功的远离了他,却根本没办法忘记他,这四年来,曾经号称每三个月就能喜欢上一个人的她,居然完全没对任何人动过心。 追她的人有,跟她告白的更是两隻手都数不来,但她就是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感觉到她连试都不愿意跟对方试。 她觉得这样不好,原本打算继续待在那边实习,再给自己一段时间,好让她能够彻底的忘记他。 可李箏等不了她。 这是她果断选择回到这里实习的一大原因。 四年以前,她因为周奕宬放弃陪在李箏身边的机会;四年以后,她愿意为了李箏回到这个她曾经的伤心地。 她想再多陪李箏一段时间,想再多为她祈祷几次,也许上天听见了,会允许奇蹟的发生也说不定。 谢宁安将包放在沙发上,起身坐到靠近病床的那张椅子上 每回谢宁安过来,总会独自坐在这张椅子上,对着李箏说些心理话。 虽然谢宁安并不在意,也不曾让李箏妈妈离开,可李箏妈妈觉得那是谢宁安想对李箏说的话,是姑娘家之间才能听的悄悄话,因此她总会趁谢宁安不注意时悄悄离开病房。 见谢宁安在椅子上坐定,李箏妈妈便安静地拿起自己的包起身,打算到外头去走走逛逛。 才拉开病房的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大男生,男生的手举在半空中,似乎正打算敲门。 见门被拉开,男生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恢復,扬起笑容,有礼的对着李箏妈妈问好。 「您好,我来找人。」 「找人?」李箏妈妈愣了愣,看了眼病房内背对着他们坐着的谢宁安,又转回来问道:「请问你找?」 「我刚才听我母亲说,她在大厅那边迷路,有人好心送她回来,那人说她有朋友住在这里,猜想她可能会过来,我母亲让我来向她道谢。」 「原来是这样啊。」李箏妈妈笑了起来,转头道:「宁安,有人找你。」 在听见李箏妈妈嘴里喊出的名字的那一刻,男生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眼前那个身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病床这头,谢宁安没有立刻起身回头,反而无声的叹了口气。 早在男生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出门口的人是谁。 那个声音,她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怪不得她会觉得那个妇人眼熟,根本不是因为住的病房近,她最近又常来,所以可能擦身而过几次,而是那个妇人的儿子原本就是她所熟悉的人。 她搬回家的这一个多月以来,除了就住在她家隔壁的许璟钧,她忙得连其他人都还没空见上一面,不曾想居然就先碰上这个她最不想碰见的人。 这次回来,她打算见的人很多,但从来就不包括他。 她还在努力想忘掉他呢,见他做什么? 谢宁安想装死,可她不能让李箏妈妈觉得困扰,她迟疑了这么久已经显得有些不礼貌,李箏妈妈又一次唤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点尷尬,她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又吐出,并在心理给自己加油打气。 没事的,就当是迟早都会见面,再说了,就算见面估计也就见这么一次而已,之后她有大把的时间足以慢慢忘记他。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帆布包背上,走到病房门口。 没有立刻看向门口那人,反而先对着李箏妈妈说:「阿姨,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情,我明天再来看李箏,您也别出去了,外头天气热,你待在里面比较凉快。」 李箏妈妈原本就没打算去哪,只是纯粹让出空间给谢宁安而已,听她这样一说,她也没拒绝,顺从着点头,向谢宁安道过再见,又向门口的男生点头示意后,拿着包重新走回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 谢宁安示意门口的人稍稍退后,而后自己也走出病房,将门关上。 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谢宁安收回握在门把上的手,转过身,终于正视了周奕宬。 四年未见,周奕宬看上去和高三时候没有太大的差别,看起来并不比过去成熟稳重多少,浑身上下依旧散发着他独特的慵懒气息。 而他望着她的目光里,是她曾经最习惯也最喜欢的温柔和宠溺。 可她早就不需要了。 垂下眼眸避开那道目光,定了定心神,她重新抬眸看他,唇角微勾,浅浅一笑。 那笑容中带着明显的客气与疏离。 「好久不见。」她轻声说道。 周奕宬定定望着她脸上那抹客气笑容,眉眼丝毫不染一丝笑意。 他无声轻叹,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好久不见。」他回道。 46 将一杯热可可塞进谢宁安的手里,周奕宬拿着给自己买的咖啡,在谢宁安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后安静地喝了口咖啡。 可可的热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谢宁安的脸差点没黑透。 「大热天的你拿杯热可可来谋杀我?」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谢宁安最怕热,大热天的就算不能吃冰、喝冰水,那肯定也只喝得下常温水,让她喝热的?那跟谋杀她有什么差别? 闻言,周奕宬只是挑了下眉,又喝了口自己手中的咖啡,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女孩子多喝热的好。」 谢宁安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四年不见,周奕宬终于也长成跟她家老爸、双胞胎哥哥以及许璟钧兄弟一样囉嗦的傢伙了。 「你看起来很不满。」 「都看出我不满了还不快把这杯鬼东西拿走?」谢宁安没好气地回道,同时将手中的杯子塞到他空出来的手中。 周奕宬拿着那杯热可可,望着谢宁安的侧脸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好像变了。」 谢宁安伸展了下身子,敲了敲因为昨晚睡姿不良,而显得有些痠痛的肩颈,目光落在前头洁白的墙壁上,也跟着笑了一笑。 「从小仙女变成仙女本人了?」 「……我说错了,你其实没有变,还是一样不要脸。」 「说得好像你就要脸了一样,我可没忘啊美人鱼。」谢宁安冷哼一声,懟了回去。 「美人鱼」三个字一出,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思绪不约而同飞往从前。 周奕宬垂下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悲伤与懊悔。 倒是谢宁安,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来,连眼里都只有怀念。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周奕宬开口道:「我以为你真的再也不理我了。」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很轻,如果不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或许谢宁安也听不见他说的这句话。 谢宁安转过头去看他,他依旧低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手中的热可可上。 「我是有想过,还想过很多次。」谢宁安跟着也放轻了语调,话中没有刚才的笑意,反而带着难得的认真。 这是他们今天见面以来第一次认真谈话。 周奕宬抬眸看向她,她却已经转过头,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手中的手机上头,手指飞快的在上头打字,而后发送。 「那时候……对不起。」 这是个欠了五年的道歉,谢宁安打字的手顿住,酸涩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扩散开来。 她想过无数次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替彼此之间预设过好多种不同的立场,想过他可能会有的懊悔,也想过他可能会有的道歉。 每每那么想时,她总想着,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她一定会淡定的告诉他:没关係,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早就无所谓了。 可当她真的等来那句迟来的道歉时,她才发现她根本说不出口。 她从来就不是真的没有关係,事情过去是过去了,但当时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句难堪的话以及每一个厌恶的眼神,都深深刻在她的心里,时至今日,都还恍若昨日一般,令她每每想起便打心底感到难受。 那些如同利刃一般,却杀人不见血的言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我如果说没关係,大概显得很虚假。」 「虽然那一年多里我一直当作没听见,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要说我真的完全不在意吧,别说是你,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们说过的每一个字,还有那每一个嘲讽的笑容,如果真要回想,我到现在都能够清楚的记起谁说过什么、谁嘲笑过我。」 「那时候,我真希望你可以出来替我说点什么,把事情解释清楚也好、跟我撇除关係也好,只要你出来说句话,他们大概都会稍微收敛一点。」 「但你没有,一直到毕业那天,你都没有站出来替我说话。」 「说实话,那段时间里,我有点讨厌你,我也讨厌我自己,做什么要没事去招惹你,不只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处境,还让阿璟和珂珂左右为难。」 谢宁安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后她转头看向周奕宬,朝他浅浅一笑。 「可是现在,周奕宬,我原谅你了。」 她原本就不恨他,纵使那段时间里,她对他有过厌恶、有过愤怒,事过境迁以后的现在,她等来了他的那句「对不起」,那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 他是造成她陷入那样境地的人没有错,也曾说过伤她的话,可那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其馀的,他从来就不欠她什么。 真要说有什么的话,大概就只有他没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伸手拉她一把而已。 但她理解他。 当时他那么迫切的希望自己不要继续喜欢他,他将她看得很透彻,知道一旦他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她就会重新燃起希望。 她理解他,儘管她曾经因此讨厌他,如今她仍愿意原谅他。 她自认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还有点小记仇,小时候许璟钧捉弄她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她也一个都没忘,甚至不愿意原谅他们,否则她也不会至今为止都不愿意参加高中同学会。 但对于周奕宬,她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宽容,她还是记仇,却选择原谅。 原来喜欢一个人不只会让人变傻,还会让人变得宽容。谢宁安自嘲的在心里这么想着。 相较于谢宁安淡然自若的态度,周奕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当初所说的、所做的,全都是他不得不狠下心去说、去做的事情,他记得她说过她不愿恨他,但他没有信她,毕竟要换作是他,耗费了整个青春年华却换来一个人的冷漠对待,他肯定也是恨的。 可她不但不恨,还说会原谅他。 他终于相信,她是真的放下了这一切。 他有点心慌。 「你……为什么……」周奕宬张了嘴,却觉得连说话都有些难,他组织不出一个完整的语句来询问谢宁安对自己的原谅,深怕从她口中得到自己不愿意听见的答案。 他忽然有些明白当初谢宁安的心情。 「什么为什么?」谢宁安的目光还落在她的手机上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奕宬的神情。 她现在有点烦躁,谢咏骆因为迟迟等不到她,已经决定出来找她。 她不怎么意外的发现,她其实还想再跟周奕宬多待久一点。 可能因为她认定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想在彻底将他推出自己的心之前,再多和他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她就会彻底与他告别。 装作没看见谢咏骆发过来的消息的同时,谢宁安在心底哀号。 她怎么可以这么没用啊!见到周奕宬就挪不动脚,她还是那个每三个月就能喜欢上一个新对象的谢宁安吗! 「为什么原谅我?」陷在自己情绪里的周奕宬同样没注意到谢宁安的烦躁,他将目光落在地板上,终于把话问得完整。 谢宁安顿了一下,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身上。 她是真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在她的记忆里,周奕宬从来不会问出这样明显带点不自信的话,儘管他看起来懒散,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但他一直都是胸有成足的模样,所有事情在他眼中似乎都理所当然。 谢宁安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她没有多问的意思,而是直接给他答案。 「因为你是周奕宬。」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只因为她面对的人是周奕宬,所以无论当初多痛、多悲伤,多年以后,她还是愿意选择原谅他。 周奕宬的双眼亮了起来。 他想说些什么,但被谢宁安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打断。 谢宁安抱歉的朝他晃了下手机,没有避开他的意思,直接在他面前接通电话。 电话是谢咏骆打来的,因为谢宁安一直不回他讯息,他乾脆直接打电话问她人在哪,谢宁安不好再装死,只能告诉他她的位置。 谢咏骆让她在原地等着,而后单方面结束通话。 「你等下还有事情?」瞅了下她的脸色,周奕宬开口问道。 谢宁安点点头,不开心的撇了下嘴,却没有多说什么。 周奕宬张嘴想再问,纠结许久还是一句话也没问出口,他总觉得以他现在的身分,似乎问什么都不对。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好朋友,而只是久别重逢的──普通高中同学。 所以他沉默了。 他不说话,谢宁安也不说话,两人一个望着地板发呆,一个频频看向走廊另一端,竟是谁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谢咏骆到的很快,两人才沉默没有多久,他的身影就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谢宁安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的背好包,站起身看向周奕宬。 「我先走了。」 「啊?喔,好,路上小心,再见。」 谢宁安轻咬了下下唇,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没再说话,只轻轻朝他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才走出没几步,身后的周奕宬突然喊住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停下脚步,回头神情平静的凝视着他,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跳正莫名加速中。 「你现在……有男友吗?」 没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谢宁安静静望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眼远处已经停下步伐在那等着她的谢咏骆,鬼使神差的,她点了头。 「有。」 而后,就像个说谎后怕被人揭穿的小孩子一般,她迅速转过身,朝着谢咏骆走去。 47 「所以,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事?」摘掉眼镜,许璟钧揉了揉太阳穴,侧过身,望着自家那个都已经二十二岁还抱着别人的枕头在别人床上打滚的青梅。 「这不严重吗?」谢宁安从躺姿恢復成坐姿,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望着他。 「我觉得你拿这种无聊事来打扰我比较严重。」许璟钧头疼的望了眼电脑上的数据,又将视线移回谢宁安身上。「我晚上要给老师的资料还没分析完,你放过我行吗?」 谢宁安朝他扮了个鬼脸,「那我去找珂珂──」 「不准去。」许璟钧蹙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不省心的青梅,教训道:「苏珂忙得很,你一个间着没事做的人别添乱了行吗?」 谢宁安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在许璟钧心里的地位正逐年下降,四年前跟四年后相比,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许璟钧这人很好懂,他对喜欢的人有很明显的包容力,对家人、例如他亲弟许延鑫,则明显少了很多耐心。 这四年来,谢宁安回家的次数并不多,有意断了与这边的人的联系,连带着对许璟钧都冷落了不少。 在她没注意到的时候,许璟钧和苏珂就这么悄悄接上线了。 虽然两人至今尚未言明他们之间的关係,可按谢宁安对许璟钧的了解,他早就已经放下对她的执着,转而去看那个他真正喜欢的人。 这点,从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了。 当初的耐心和温柔通通没了,只剩下他所剩不多、时常处于爆发边缘的耐性,以及各种看不过眼的碎念。 一个谢爸、一个谢咏慎,以及偶尔的谢咏骆和许延鑫已经够她受的了,现在再加上许璟钧这一个比他们还更会唸的傢伙,她才回来短短一个多月,都觉得自己的头要爆炸了。 「见色忘友。」没忍住,谢宁安小声抱怨道。 许璟钧一顿,目光从电脑萤幕上移开,望向抱着枕头乖乖坐在床上的谢宁安,只见她正用手一下接一下戳着他的枕头,嘴里似乎还正小声唸着什么,他紧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来,心莫名软了下来。 他想,就算他不再执着于她,但在她找到一个真正令他放心的人以前,他恐怕也没办法真的不管她。 谢宁安虽然只说了她欺骗周奕宬的事情,关于他们之间的其他对话她一个字也没透漏,可许璟钧还是大概从她的话中猜出她内心的真正想法。 他望着她,突然出声道:「你还喜欢周奕宬。」 他的语气肯定,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审视,似乎能够一眼看穿谢宁安的内心世界,看得谢宁安有些不自在。 「我不喜欢他。」谢宁安嘴硬。 许璟钧也不跟她争,挑眉道:「不喜欢你管他会不会发现你骗他?」 「骗人本来就不对啊──」 许璟钧冷笑,一脸冷漠:「从小到大你骗我骗得还少吗?」 ……这天没法聊了,她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活该一辈子单身! 谢宁安忿忿的把枕头丢到一旁,下了床,拿起自己的东西,连句再见也不说就转身走出许璟钧的房间,下楼后顺路绕进厨房跟正在忙碌的许爸道过再见,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许家,回到自己家中。 与此同时,许璟钧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望了眼上头所显示的熟悉名字,勾起唇,浅浅一笑。 晚上,用过晚餐后,谢宁安回自己房内写之后实习上需要的教案,敲敲打打了一会儿,思绪便飘开了。 脑中老浮现周奕宬的脸,这让谢宁安觉得有点烦躁。 高中那会儿,刚与他闹翻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书唸着唸着就会想起周奕宬,好不容易这么久过去,她都多久没想起他了,而今不过是碰个面、聊了几句话而已,她居然又开始不自觉的想他。 她有些不甘心。 她花了四年的时间,离开家,跑到离家好几小时车程远的地方唸大学,过上一个彻底连他一点影子都看不到的生活,并成功将过去老是跑进她脑中的影子拋了出去,平静且安逸的过完她四年的大学生活。 听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并不简单,她花了这么大把的时间在忘记他,分明已经接近成功状态,怎么她不过就碰见他这么一次,她曾经做过的努力就在瞬间全都瓦解了? 思绪一旦跑偏,就难以再拉回来,谢宁安强撑着在电脑前又打了几个字后,还是选择放弃,将教案存档、电脑关机,也不管现在是不是才八点多,她关掉房间的灯,仰躺在床上。 想起周奕宬,就意味着她没办法那么轻易入睡。 她先是将今天与他的对话想了一遍,又把过去与他一起经歷过的,属于美好的那部分的记忆翻出来回想,而后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她才终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这晚,是四年多来她头一次梦见周奕宬。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曾有过的一段记忆。 梦里,她和周奕宬站在校门一侧没什么人会靠近的角落,两人面对面站着,耳旁不断传来不远处其他学生们的欢声笑语,衬得他们两人之间越发的安静。 那时她已近乎心死,望着他少见的淡漠神情也没有特别的情绪。 她特地把他拉到一旁,原本是想好好与他道别的,可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她张了嘴,想好的话在舌尖上绕了一圈以后,出口时却成了其他的话。 「周奕宬,我好看吗?」 周奕宬明显愣了,淡漠的表情上出现一丝破裂。 他原本就不是会端着脸装冷漠的人,相反的,他很爱笑,也很喜欢看别人笑,尤其是谢宁安,每每看见她笑弯起眉眼,他就会不自觉跟着扬起唇角。 他想在最后再看谢宁安对他那样笑一次,所以面对谢宁安的这个问题,他怎么样也说不了谎。 「好看。」 「那我是不笑的时候好看,还是笑起来更好看一点?」 周奕宬抿了下嘴唇,说出实话。「你笑起来更好看。」 谢宁安顿住,而后如他所愿的勾起笑,久违的在他面前笑弯起眉眼。 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也没有说起自己原本想好的道别说词,她反而问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故事,它其实有结局,你要听吗?」 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说起那个故事,周奕宬又是一愣,最后还是点了头,表示自己愿意听她说这个结局。 也不多加舖陈,谢宁安张嘴就说:「最后,猫先生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小老虎再也不追着牠跑了,小老虎回到牠自己的草原上,放牠们彼此自由。」 放牠们彼此自由──放他们彼此自由。 这结局真是糟透了。周奕宬想说,但他没说。 丝毫不介意周奕宬的沉默,谢宁安笑着又问道:「周奕宬,我可以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那问题似乎困扰着她,只见她反覆张了几次嘴,都没有成功说出来,嘴唇还正明显发颤,而后她眼眶迅速泛红,水珠在眼里聚集,轻轻眨动双眼,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掉落。 与此同时,她拼凑好了她的问句,找回自己的声音。 「猫先生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小老虎呢……」 尾音落下的同时,谢宁安终究还是在周奕宬面前哭了出来,这是积累了一年多的眼泪,他的冷漠以及周围的酸言酸语,无一不痛击她的心,所以纵使她知道面前这个男孩子不会替她擦去泪水,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在他面前落下眼泪。 而正如她所想的,周奕宬没有替她擦去眼泪的打算,连手都没伸出来,甚至还别过头,不愿意看她。 迟迟等不来他的回答和安慰的行为,谢宁安僵住了,她咬紧下唇,打心底觉得自己现在很是可笑。 委屈、丢脸与愤怒涌上心头,再顾不上哭泣,她用手背恨恨抹去泪水,突然向前踢出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他「嘶」地一声,微弯下腰去揉自己的小腿,抬头瞪向她。 「你疯了?」 「周奕宬你就是个大混蛋!」 然后她就跑了。 梦到这里,她也醒了。 依稀记得当时那一下她踢得挺大力的,说是用尽力气也不为过,周奕宬的小腿后来肯定得青一块。 谢宁安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又一次想起当时的那一脚,以及周奕宬难以置信的神情。 没忍住,她哈哈笑出声来。 在两人的感情上,她一直处在弱势的位置上,即使他对她说了那么残忍的话,她一边想着要对他死心,一边却还是隐隐有着期盼。 踹出的那一脚,其实不在她原本预定的计画里头,她也从没想过要对他动手动脚,只一心想着该怎么好好呵护她最喜欢的猫先生。 可她必须承认,踹出那一脚后,她心情好了很多,似乎她对他的所有不满,都透过那一脚发洩出去了。 那对她而言,其实也是一种告别的方式,虽然对他来说可能有点痛就是了。 48 站在李箏病房前几步远的地方,谢宁安不怎么意外的又看见周奕宬的身影。 距那日重逢至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本以为那次见面以后,他们俩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她都事先向护理站的人员打听过周奕宬可能在医院的时间点,还特地将探望李箏的时间排在那些时间之外,目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再碰上他。 不曾想,这人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和李箏妈妈好上了,只用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已经能够坐在李箏的病房里头,听李箏妈妈倾诉这几年来的心事,顺便伸手替李箏妈妈擦去眼泪。 头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时,谢宁安恶毒的想着是不是应该打电话通知李箏爸爸,让李箏爸爸从国外飞回来,把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登徒子揍一顿。 但直到一个多月后的现在,谢宁安也没有这么做。 她这几天刚开始在学校实习,带的虽然是低年级的学生,除了週四,学生都是中午就放学,可难免有些事情要帮着导师处理,往往拖到三四点才能离开。 如此一来,探望的时间也就固定了,周奕宬便会等在李箏的病房门口,陪着她一同进去探望李箏。 说来也怪,周奕宬明明不认识李箏,却能自然的到病房内探望李箏,还能常常陪李箏妈妈说话。 若是有不知道详情的人来看,恐怕都要以为周奕宬曾经也是李箏的好友,在李箏昏迷这么久的现在,都还能够坚持不懈的来陪李箏妈妈聊天、探望李箏,丝毫不会发现他与李箏妈妈其实才刚认识一个多月而已,而他甚至根本就不认识躺在床上昏睡着的李箏。 谢宁安不得不琢磨起周奕宬的用意来。 于是在多次拒绝周奕宬一起吃晚饭的邀约,而他又不死心的继续每天询问时,她总算答应了一次。 两人告别李箏妈妈,搭电梯前往地下室时,谢宁安突然想起他似乎没提起要去跟他母亲说一声的事情,好奇问道:「你妈出院了?」 听谢宁安提起自己的母亲,周奕宬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復那慵懒的模样,懒散的道:「昨天出院的。」 谢宁安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心理越发肯定周奕宬接近李箏妈妈是别有用心。 两人一左一右上了车,谢宁安落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上,替自己系好安全带,待车子开出停车场,稳稳地驶上大马路后,她才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 「对李箏或李箏妈妈的企图啊。」谢宁安捏起拳头,朝他晃了晃,「我可警告你啊,不要对人家妈妈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许喜欢我们李箏,就算她醒来,我也不会同意她跟你在一起的。」 周奕宬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四年不见,谢宁安的脑袋越发的异想天开。 「你从哪里看出我对她们两人有企图的?」 「不然你老是去探望李箏做什么?而且你妈都出院了,你还特地过来。」 周奕宬瞥了她一眼,淡然反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谢宁安写满了整张脸的疑惑。 她要知道什么? 周奕宬挑了下眉,没有为她解释的意思.对他来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不想说,谢宁安也不追问,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上,一边滑动手机,偶尔跟着音乐哼唱几句,全然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自然的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可以这样单独在车内、连话都不聊上一句的关係。 他们其实曾经是,但在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周奕宬几乎要以为他们没办法是了。 幸好,谢宁安还是那个谢宁安,而周奕宬,其实也还是那个周奕宬,只是谢宁安不知道罢了。 车在一间日式料理店旁的停车场里停下。 谢宁安下了车,看着从外观看上去很是气派的日式料理店,依稀记得这家店不便宜,她有些不安的从包里翻出自己的钱包查看,不怎么意外的发现自己没带多少钱在身上。 「要不我们换别家?」 谢妈与谢爸为了训练她的独立,已经很久没给她钱了,之前因为要回家住,又考虑到之后要实习,她老早就辞掉学校那边的打工,这阵子吃的都是自己之前存下来所剩不多的钱。 在这里吃掉一餐的钱都足够她吃好几餐了,她有点心痛。 「我请你。」看她那没出息的模样,周奕宬笑出声,没忍住,伸手轻轻拍拍她的头,成功把她拍得僵在原地。 「这样不好吧……」谢宁安有点迟疑,毕竟他们现在也没什么特殊关係,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让他请客。 周奕宬叹息,「就当是我欠你的,好吗?」 「可你并不欠我什么。」谢宁安换上严肃的神情,认真的摇头道:「周奕宬,喜欢你是我自己愿意的,为你做那些事情、为你承受那些酸言酸语,也全都是我自愿的,你从来就没有欠我什么。」 周奕宬的心情有些复杂。 面前这个女孩子,她不只勇敢,还有一颗对他宽容的心,相比之下,他不但软弱,还爱逃避,为了保护当年的她,选择最糟糕的方式,将她狠狠推出他的世界。 这么多年来,他反覆告诉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唯有那样做,她才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可如今被她用那样澄澈的眼眸望着,他不免重新审视起当年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否真的没有错。 「周奕宬你听我的,你真不欠我什么,我们换一家吃,好吗?」 见周奕宬始终保持在沉默的状态里,谢宁安以为他还是放不下过去那点事,伸手扯了下他,待他回过神来,向他重申自己的立场。 「但我还欠你一顿午餐。」垂眸望着她抓着自己手的那隻手,周奕宬笑了,自然的握上去,牵着她往店门口走去,「你听我的,我们到时候还是平分,你有多少付多少,剩下的让你欠着之后还我。」 谢宁安震惊于被他牵住手这件事情,一时间连拒绝的话都忘了。 等到后来想起他的这番话,望着她空荡荡的钱包,她只想哭泣,同时不忘在心里大骂周奕宬奸诈。 先是故意牵她,让她忘记要拒绝,然后又点了一堆她喜欢吃的东西,最后逼得她不吃都不行,还欠他一笔债。 是她说错了,他就是欠了她的没错,欠她一顿打! 那顿晚餐吃到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而后在发现对方的行为时,望着彼此哈哈笑出声来。 说来也是好笑,两人从高一开始约,却一直到大学毕业以后的现在,他们才成功的吃完一顿饭。 还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对方好好吃一顿饭,居然会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向送上甜点的服务生道过谢,谢宁安迫不及待的拿起小勺子,挖了口蛋糕塞进嘴里,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让她满足的笑弯眉眼。 周奕宬抽了张面纸递给她,要她擦一下唇畔沾上的奶油,而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那时候要跟我说的秘密,是李箏吗?」 谢宁安接过面纸擦擦嘴角,没有说是或不是,只漫不经心道:「你知道的差不多了吧?你跟李箏妈妈混得那么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李箏的好朋友呢。」 听着谢宁安这酸溜溜的语气,周奕宬有些好笑的望着她道:「其实也没知道多少,只知道李箏被人欺负,一时受不了,才会选择那样做。」 谢宁安点点头,算作认同,却没有接下去说话。 周奕宬知道的这些内容,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就连李箏妈妈都不清楚李箏心里真正的想法。 可是她知道,她是与李箏最亲近的人,她很清楚,李箏当时之所以往下跳,不单只是因为被人欺负,心里无法承受,才选择那样傻的一条路。 李箏就是为了报復他们而已。 若非如此,那样一个爱笑又乐观的女孩,又怎会那般毅然决然地当着眾人的面,直接翻过栏杆,纵身跃下? 没有任何意义的,李箏选择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他们良心的谴责与愧疚,即使她们都清楚,那些人或许并不会真的感到抱歉,但她还是选择这样做,恨意让她丧失理智,她就是要那些人背负着一条人命,将之成为他们人生当中抹不去的污点,记着她倒在血泊中,惨死的模样。 ──一辈子都别想忘记。 那是李箏曾对她倾诉过的话,那话中的恨意浓得令她害怕,她劝了又劝,哭求着让李箏别乱来,李箏笑着应了她,一转身却也当她的面纵身跃下。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分不清李箏真正想报復的究竟是那些伤害她的人,还是听她话在那个瞬间转身逃跑的自己。 她不晓得那些人会不会记着那画面一辈子,但她会。 她一辈子都跨不出那场噩梦。 那场激起李箏恨意的欺负,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普通的霸凌事件,可那是谢宁安深藏在心的秘密,连许璟钧和苏珂都不知道,除了她,就只有沉睡着的李箏知道这件事情。 说出这个秘密,意味着将自己最难堪的那面展现在眾人面前。 当初她一度为了周奕宬而鼓起勇气,想在他面前说出那段过往,可因为他突然的离开,以及后来的疏离与争执,最终她都没能对他说出口。 那时候没说,后来就更提不起勇气说。 周奕宬不清楚谢宁安心里真正的想法,他也不会知道谢宁安真正想说的秘密,其实与他所知道的还有着些许差距,可他看出了谢宁安努力掩饰的悲伤与痛苦。 所以他将手轻轻覆在她平放在桌面上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对她微笑。 「你如果还愿意说的话,我也听你说。」 49 周奕宬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谢宁安有种自己这辈子都无法从这人的感情中抽离的感觉。 那让她感到心慌与不安,所以她在慌忙抽出自己的手之后,逃跑了。 她越来越看不懂周奕宬这个人。 当初是他让她别喜欢他的,还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后来更对她冷言冷语,连她在他面前掉眼泪,他都没想过替她擦眼泪。 而今四年过去,他们再一次碰面,他却一改高二下以后对她的淡漠,反而用着过去他还愿意让她喜欢他时,他对她曾有过的温柔与宠溺态度对她,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总不会四年过去,他转型变成真正的渣男,打算重新将她拐到手再狠狠甩她一次吧?她看起来就这么蠢吗? 谢宁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她决定站好自己的立场,坚决抵抗内心对周奕宬的喜欢与渴望,摆出她一贯的高冷姿态来对待他。 她以为这样做,周奕宬就会知难而退,可他非但没有,反而越发的努力亲近她,即使她冷着一张脸不回应他一句话,他也能自顾自地说起在公司发生的趣事,与过去总是她说而他听着的情况完全相反。 这下,谢宁安是真看不懂他到底想干嘛了。 她跟许璟钧还有苏珂求救过几次,两人却都让她自己去跟他问清楚,连替她想办法都不肯。 可这是能问清楚的事情吗?渣男会说自己是渣男吗?还是会说自己对女生不是真心的?肯定不会啊,那问跟不问有什么区别吗? 再继续这样下去,她肯定得疯。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谎话,试图在每一次他约她时,用男友来拒绝他,可估计是始终没看见她传说中的男友出现,周奕宬丝毫不以为意,依旧该怎么约就怎么约,这次她拒绝了,下次他继续约。 这死缠烂打的功力,比之她当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果然大神无论在哪方面都还是大神,哪怕时间已经过去四年,他也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大神。 谢宁安挫败了,她有意和他说清楚,却又忍不住沉溺于他对她的好。 这是她期盼了七年的好,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纵使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她还是做不到违背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实在搞不明白,周奕宬这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神奇的魅力,足以让她用了四年都没能忘掉,还能在重新遇见他时,又一次步步沉溺。 因为做不出决定,也捨不得周奕宬对自己的好,谢宁安陷入内心世界小恶魔与小天使的交战,故而时常一下子对周奕宬的示好有反应,一下子又端着那张高冷的脸对周奕宬的话表示漠不关心。 周奕宬觉得有趣,倒也不因为她每次不一的反应而有什么特殊情绪,反而将这当作乐趣,在每一次邀约或给她送午餐以前,提前预测她今天可能会有的反应,如果猜中了,他那天的心情就会特别好;如果猜错了,他就会在当天多约她几次,或多跟她说几句话,然后继续猜下去。 不自觉的,谢宁安就这样抱持着摇摆不定的心情,和周奕宬相处了下来。 实习逐渐到尾声,眼看着期末来临,她和周奕宬的关係还处在曖昧不明的情况下,谢宁安狠了狠心,决定在期末的事情都忙完以后,找一天跟他说清楚。 她一方面鄙视这样的自己,一方面也有些烦不把事情说清楚的周奕宬。 这样的相处情况,总会让她回想起高二那年的事情,觉得她若继续这样下去,他很可能又会在某一天,突然对她说出伤透人心的话,并再一次让她别喜欢他。 她肯定没办法承受第二次这样的痛,与其到时候又一次面临那样的处境,还不如在事情发生以前,先把一切的可能性斩断乾净。 下定决心以后,谢宁安立刻随意找了间餐厅订位,将时间定在结业式的当天晚上,而后把日期、时间与地点发给周奕宬。 周奕宬自是满口答应下来,他恰好也有话想跟谢宁安说,他等了那么久、观察了谢宁安的表现与反应那么久,他认为是时候了。 他们一边忙碌着,一边为各自到时候要说的话预设立场,并做好对应的准备。 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好不容易吃成好几顿饭后,这一顿对两人而言明显重要的晚餐约,居然又没约成。 李箏死了。 死在一个安静的午夜里。 午后接到李箏妈妈的电话时,谢宁安手抖得都要拿不住手机,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正在做梦。 她这阵子忙于期末的事情,已经有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没有到医院去看李箏,她没想到李箏居然就这样离她而去。 李箏妈妈告诉她的时候,医院方面的手续已经都处理完毕,李箏的尸身也被她带回家中,装进棺材里头,这时打电话给她,主要是通知她火化的日期与时间,并希望她能够带着李箏当年的朋友,到他们家去给李箏上炷香,好好地跟李箏道别,同时也跟谢宁安抱歉,因为怕耽误到她的事情,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告诉谢宁安所有李箏的情况。 谢宁安不记得是怎么与李箏妈妈结束通话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家里搭车来到李箏家,更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发讯息让许璟钧和苏珂过来。 她一个人缓步走进灵堂里,望着灵堂中央李箏的照片,心疼得像是随时会从中心爆裂开来,将她整个人炸得四分五裂。 她脸色苍白,独自站在灵堂中央,看上去一副随时都会昏倒的模样,很快吸引一旁守灵的人们的注意。 李箏家的亲戚虽然不认识她,但从年纪上推测,猜想她是李箏的朋友,想着李箏睡着那么多年,她作为朋友,居然还能记得她,甚至因为她的离开而感到难过,对眼前的这女孩子都不免增添了些许好感,更有那妇人见她脸色实在苍白的难看,还将自己的椅子让出来给她坐。 谢宁安强笑着推辞了几句,见对方坚持,也只能在道谢后顺从的坐下。 妇人一走,谢宁安的笑再撑不住,她抿紧双唇,重新将目光落在李箏的照片上头。 照片里的,是当年还只有十四岁的李箏。 她在十五岁的时候沉睡,并永远活在十五岁的年纪里。 其实打从大四那年接到李箏妈妈电话,知道李箏情况并不好时,谢宁安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难免还是会奢望奇蹟的出现。 她一直都在等她醒来,想再一次为当年逃跑的事情向她亲口说声「对不起」。 可奇蹟终究还是没出现。 她心上的那颗星从此殞落。 周奕宬是和许璟钧及苏珂差不多时间到的,三人一走进灵堂内,就看见坐在一旁双眼无神、脸色苍白的谢宁安。 她的那副模样,将许璟钧硬生生拉回那段记忆里头。 他快步走过去,晃动着谢宁安的身体,在她面前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可她像是听不见似的,目光里头依旧没有焦距,整个人彷若失了魂,动也不动地任他摇晃。 周奕宬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宁安。 在他的记忆里,哪怕是当初他故意说出难听话伤害她,她一边哭泣的同时,都还有馀力与他生气。 她在他面前,始终展现出她坚强、勇敢的那一面,以至于他都忘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也有最脆弱的那一面。 周奕宬轻轻推了许璟钧一下,让他让开,许璟钧蹙起眉头,就要发作,却被一旁的苏珂制止,只能顺从的走到一旁,看周奕宬在谢宁安身前蹲下身子。 「谢宁安,是我,我是周奕宬,你听得到我跟你说话对吧?」周奕宬的语调轻柔,声音低沉,伴随着温暖的清风,吹进谢宁安的心里。 说来也怪,谢宁安听见周奕宬的声音,回过神来。 她无神的目光缓缓对上他的双眼,视线聚焦,而后轻轻眨动。 一颗晶莹圆润的泪珠在眨动的瞬间掉落,直直砸在地上,无声破裂。 「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周奕宬伸手将谢宁安拥入怀中,大掌轻轻地拍抚在她的背上,同时在她耳旁低声耳语,让她什么也不用想,尽管哭就是。 谢宁安愣愣地被他拥在怀中,对于自己能不能哭这件事情有一瞬间的迟疑。 纵使正因李箏的死而悲伤,脑中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可她潜意识里还带有她曾在周奕宬面前哭泣,而周奕宬却对她的眼泪视而不见的记忆。 这让她下意识感到害怕。 周奕宬顿时明白,轻声叹息,重而又附在她耳旁低语那句宛若开关的话,与此同时,从谢宁安的眼里滚出一颗颗泪珠,眼泪越掉越多、越掉越急,最终演变成无声的哭泣。 周奕宬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像是终于找回失去多年的珍宝,小心且用心呵护的模样,一旁的苏珂和许璟钧交换了个眼神,眼里有着放心。 既是对他此刻举止中透露出的珍惜感到放心,也是对他刚才那近乎承诺的话感到放心。 ──这一次,还有以后的每一次,我都会替你擦眼泪,所以你别怕,哭吧。 50 无意识的在周奕宬的怀中哭得乱七八糟,甚至还哭晕过去,等谢宁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而她整个人正躺在汽车的后座上。 她有些茫然的坐起来,盖在她身上那件属于许璟钧的外套滑落在地,她连忙将它捡起来,用手拍了拍可能沾在上头的灰尘。 「安安醒了。」她的动静太大,副驾驶座上正戴着耳机听音乐的苏珂都注意到了,连忙摘下耳机,转头笑着看她。 谢宁安愣了一下,看了看苏珂又扫视了下车内,才认出这是许璟钧家的车。 「阿璟呢?」她用力眨动着哭得红肿的双眼,张嘴问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 「跟周奕宬去买点吃的和喝的──啊,他们回来了。」 随着苏珂话中的尾音落下,驾驶座与后座的门同时被从外头打开来,许璟钧坐上驾驶座,将手中的袋子递给苏珂;后座的周奕宬手里也提了个袋子,弯下腰坐进后座,并在袋中一阵翻找,从里头拿出一罐矿泉水,先转开瓶盖,才将水递给谢宁安。 谢宁安愣愣地望着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水,道了声谢后,小口小口的喝起水来。 「对了安安,这是李箏妈妈让我给你的。」前头,苏珂见后座的两人都没说话的意思,觉得气氛有些尷尬,正想找点话题,就想起李箏妈妈让她转交的信,连忙拿出来递给谢宁安。 谢宁安赶紧将瓶盖旋紧,把水放到一旁,从苏珂手中接过信。 信纸只简单的折成两折,因为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纸张边缘已经开始泛黄,谢宁安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摊开来,一眼就认出李箏的字跡。 上头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安安,不要因为我的选择而责怪自己,我从来都不认为那是你的错。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滴答滴答,一颗接一颗落在泛黄的纸张上,在纸上晕染出白中带黄的水跡。 「怎么了?信纸上写什么了?」苏珂注意到谢宁安的哭声,以为是李箏在信里写了什么难听话,慌张的转头问谢宁安。 不料谢宁安哭着哭着却笑了,笑得苏珂一时有些迷糊。 谢宁安将信递给苏珂看,笑弯眉眼,「李箏说她没有怪我。」 一直以来,谢宁安都将李箏的死看作是自己曾经的错误,她不只一次祈求着上天让她重回十五岁那年,如果能够重来,在看见李箏被人欺负时,她肯定不听李箏的,她肯定不会走,无论救不救得了她,她都会待在那里,与她一起承受后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李箏曾经是她的救赎,可她却在李箏最危机的时刻,听从李箏的话,独自一人逃离。 纵使后来她想办法引人回去救李箏,事情却早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破碎的衣襬,她脸上的伤痕,地上的点点血跡,以及双眼无神坐在原地的她。 李箏将所有事情隐瞒下来,只把实情告诉她一个人。明明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却在那种情况下淡然自若的说了谎,让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人确实有过想对她做什么的念头,但还来不及做就逃跑了。 李箏不相信法律的制裁,不信任大人能够给予救赎,畏惧可能来自别人的奇异眼光,受够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流言蜚语。 所以李箏用最极端也对自己最残忍的方式,了结这件事情。 恐惧与不安一直深埋在谢宁安的心里,直到李箏跳楼那天,彻底爆发出来。 愧疚与悲伤在她心中化作一条绳子,将她的心紧紧绑住,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这么多年来,这个结日日夜夜的伴随着她,在每一个相似的情况下提醒她她曾经犯过的错,也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时,化作李箏的鬼魂,在梦中伸手掐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而今李箏对她的不责怪,在无声中将绑在她心上的那道结给解开来,多年以来始终掐在她脖颈上的那双无形的手,也在瞬间消失了。 虽然心底还有歉疚,可李箏的这一段话,多少抚平了这些年来她心上那从未真正癒合的伤口,让她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周奕宬望着她笑弯眉眼的模样有些出神,好半晌才顺着她的话回了句:「李箏本来就不会怪你。」 车内顿时一静。 许璟钧翻了个白眼,苏珂好奇的从后照镜偷看了周奕宬一眼又移开,谢宁安则傻眼的望着周奕宬,只周奕宬一人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依旧淡定的望着谢宁安。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她们当年发生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谢宁安的话来安抚她。 他一脸淡定的在后照镜上与许璟钧对视,后者的眼里是赤裸裸的鄙视。 周奕宬朝他挑了下眉,毫不在乎他看自己的眼神。 良久,谢宁安才终于憋出一句:「你是真把自己当李箏好朋友了是吧?」 「不啊,我的好朋友难道不是谢宁安吗?」周奕宬懒洋洋的笑了,将手放到谢宁安的肩上,一把揽过她,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还是你不想当我的好朋友了?」 言下之意是,他不介意从好朋友进阶成另一种关係。 但谢宁安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挥手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 「周奕宬,你越来越不正经了。」谢宁安的表情很严肃。 虽然在她的记忆里,周奕宬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傢伙,可再不正经,他最多也只是捏捏她的脸、拍拍她的头,还从没见他随便牵女生的手、抱女生在怀中,或是将女生揽在身旁的模样。 看来这四年他没在大学里学到什么好事,反而将外头那些轻浮男孩子的模样学了个十足十。 谢宁安忽然有点老妈子的痛心感,感觉自己的儿子被人带坏了── 不对,周奕宬不是儿子,他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宠物而已。 想起高中时期与他斗嘴时开过的玩笑,谢宁安抿着唇偷偷笑了。 见她一下子严肃、一下子偷笑的,周奕宬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在她抗议的目光中,对她笑道:「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餐吧。」 他等不了了。 听他提起晚餐邀约,谢宁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原本打算在今天晚餐时跟他说的事情,虽心里仍有些不捨,可她也明白,这不是一段正常的关係,与其这样曖昧不明,还不如早日断乾净。 所以她点点头,答应他的邀约。 回家路上,许璟钧先将苏珂送回家,又顺路把周奕宬载回他家,最后才朝着他们两个人家里的方向开去。 早在周奕宬下车后,谢宁安就已经换到副驾驶座去坐。 她将头靠在车窗上,望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眼里有着清晰可见的落寞。 「你是打算跟他问清楚吗?」许璟钧瞥她一眼,突然问道。 谢宁安没立刻意会他的问话,好半晌才明白他问的是明晚她和周奕宬约吃饭的事情,摇头道:「没要问什么,而是要跟他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当然是让他不要再耍我玩啊,他都说这辈子不会喜欢任何人,老跟我这样曖昧有意思吗?」谢宁安埋怨着,又把自己在内心里对于他变得轻浮是如何痛心跟他说一遍。 许璟钧听完,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却只是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他不说话,谢宁安也乐得继续沉浸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悲伤气氛中,重新将头靠回车窗上,继续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 他们一路沉默的回到家,道过再见后,各自回家。 跟客厅里担心她情况的家人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事,又和他们间聊几句,见他们真正放下心来,谢宁安才上楼回房休息。 洗过澡,换上一套乾净的睡衣,将长发吹乾以后,谢宁安赶紧关灯上床睡觉。 哭了一下午,她的一双眼睛红肿酸涩的厉害,才一闭上,就累得再也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手机的铃声响起,她顺着睡前放手机的记忆摸索着拿到手机,手指滑开接听,迷迷糊糊的「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早睡,先是一愣,而后才开口道:「没事,你睡吧,我一会儿再把明天吃饭的位置跟时间发给你。」 谢宁安软糯的道了声「好」,迷糊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人低低笑了起来。 好半晌,才听他又道:「晚安,宁安。」 「晚安,周奕宬。」 听着电话那头明显「咚」的一声,谢宁安扬起唇角,单方面结束通话,将手机丢回床边,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电话另一头,周奕宬摘下耳机,揉着被手机砸痛的额头,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以为谢宁安睡得正迷糊,肯定不知道电话是谁打的,亏他发现以后,还刻意压低声音,并改用耳麦与她说话,想着要多闹她一下,然后明天拿来取笑她,没想到她就算税迷糊了,也还是认得出他的声音。 他有点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开心。 不过这开心并没有持续太久,手机忽然传来几下震动,他拿起手机,查看讯息,而后笑容僵在嘴边,脸也在瞬间黑了大半。 许璟钧:阿宁说她很痛心,你居然变成这样轻浮的傢伙。 许璟钧:她明天打算跟你说清楚,要你别再耍着她玩,你好自为之。 许璟钧:喔对,意思一下,加油。 周奕宬:…… 51 坐在餐厅的包间里,看着对面空着的位置,谢宁安有点后悔昨天就这样匆忙应下他的邀约,竟一时忘了周奕宬是个不看价格、只看菜色挑店的人。 想起刚才菜单上标示的价钱,她的心正在替即将空瘪的钱包哭泣。 包厢门被打开来,周奕宬带着笑从外头走进来,在谢宁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谢宁安盯着他,原本平静的心逐渐变得紧张。 虽然在来之前她已经想好该怎么说、预设过他可能会有的反应,以及他如果出现什么样的反应时,她应该如何应对,可当真的坐到他的面前,她才发现说这些话其实很难。 理智告诉她必须要这样做,情感上却不愿意。 谢宁安挣扎着,直到前菜上齐了,周奕宬示意她赶紧吃,她才终于下定决心。 「周奕宬,我有话跟你说。」 「你说。」周奕宬抬头看她,大概猜到她要说的话。 他这样淡定,反而让谢宁安为接下来自己将要说的谎话,感到些许的良心不安,又是好一番的挣扎,才终于开口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男友了。」 「嗯,所以?」周奕宬挑眉,语气里带着不以为意。 「所以你以后不需要每天来接我下班,不用替我送午餐,也不要常常带我出来吃饭,这样我男友会误会。」谢宁安说话的语速很快,且视线从始至终都没落在周奕宬的脸上,一副心虚的模样让周奕宬越发觉得好笑。 「那你男友怎么不来接你上下班、不替你送午餐,也不常常带你出去吃饭?」 谢宁安心一惊,偷着看了周奕宬一眼,直接对上他盛满笑意的目光,她心里发虚,连忙又垂下眼眸,硬着头皮道:「他、他很忙──」 「对了,你男友是哪个?上次医院看到那个?」 谢宁安继续撒谎:「对,就是他,你也见过,所以──」 没等她把话说完,周奕宬就哦了一声,而后决定戳破她的谎言。 「可我怎么听许璟钧说那是你哥?」 谢宁安沉默了。 她抬眸望向脸上仍带着慵懒笑意的周奕宬,他还是那副胸有成足的模样,好像她可能说出来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谢宁安彻底冷下脸来,明显是生气了。 不只是气周奕宬明知道她没男友,却还在她每一次拿男友当理由来拒绝他时,假装相信的接受她的拒绝;也气许璟钧,明明周奕宬早就询问过他,他也不事先跟自己说一下,到底谁才是他的青梅竹马啊?周奕宬吗?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却不告诉我,每次听我说起男友的事情时,是不是还在心里觉得我特别可笑?耍我很好玩是吗?」 「我没有耍你的意思,我只是在等你,等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实话。」周奕宬无奈叹息,「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迫不及待的要赶我走,还认为我在耍你,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这种形象吗?」 不说还好,他这样一说,谢宁安积攒在心里好几年的火在瞬间爆发出来。 「不赶你走难道还继续跟你好吗?」 「周奕宬你就是个大混蛋,就算过了四年你也还是大混蛋,你除了会欺负我你还会干嘛?」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也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可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 「四年前,你无缘无故的疏离我,这是你那时候给我的理由;四年后,你却反过来接近我,是你忘了你自己当初说的话,还是我在你眼里真就那么蠢,可以不把你当时的伤害当作一回事,只要你亲近我,我就会傻傻的贴上去,然后再让你有机会伤害我一次?」 见谢宁安真的气得狠了,说出来的话又急又快,话说完后,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周奕宬怕把人惹急了她会直接气晕过去,原本要说的调侃话通通吞回腹中,不发一语的起身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背,却被她伸手推开。 「你离我远点你个大混蛋!」 周奕宬收起笑意,换上认真的神情,没有听她的话离她远点,反而顺手拉来放在一旁的空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宁安,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谢宁安轻咬着下嘴唇的内侧,没有说好或不好,也没有点头或摇头,周奕宬把她的沉默当作是同意,自顾自的低声说起那年他没有对她坦承的事情。 那个他匆忙离开麦当劳的中午,打电话来的是他的母亲。 母亲在回家的路上,无意间看见他们并肩走进麦当劳里头,起初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直到回到家中,看到熟悉的摆设与家具,过去的糟心片段一齐拥上心头── 母亲崩溃了。 匆忙着打电话让他回家,电话那头她歇斯底里的情况让他很是烦燥,却又不敢真放着这样的母亲独自在家,他只能匆匆与谢宁安道别,返回家中。 待他回到家中,客厅里已是一片狼藉。 瓷碗、瓷盘、玻璃杯碎满地,所有能砸的、不能砸的,她全砸了。 见他回来,母亲劈头就是一阵怒骂,儘管都是些他早听过无数次的难听话,可那一天,他罕见得上火了。 他觉得母亲是他的阻碍,他不过是想像个正常人一样,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偏偏他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时不时对他言语暴力,说他没有资格去爱人、也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爱。 这些话他从小听到大,很多时候,他差点都要信以为真,认为自己确实没资格爱人也没资格被爱。 直到他遇见谢宁安。 这是一个即使他迟迟不愿意给予回应,也还是义无反顾喜欢他的女孩子。 可现在他的母亲明显要拆散他与这个女孩子。 他听着母亲嘴里十年如一日的怒骂,头一次没有沉默地听着,反而对母亲发脾气,朝她吼了回去。 「我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你说的算!我跟那个男人不一样,我是我、他是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就是喜欢她,就是想跟她在一起,你凭什么不让我跟她在一起?你凭什么!」 他从未这么失控过。 一直以来,母亲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骂他,他听着;打他,他受着,他做了十七年的乖儿子,这是他头一次有自己的脾气,也是他头一次跟母亲顶嘴。 他母亲本就崩溃的情绪更加恶化。 她衝进厨房里,拿着一把水果刀衝出来,举在他面前,尖声喊道:「我就知道你还是选择她!你居然还是要跟她走!周纬恩你就不是个东西,我心甘情愿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做出拋家弃子的行为,我今天跟你拚了!」 他当时吓坏了,只能衝上前小心地从母亲手中抢过水果刀丢到一旁,同时不停的跟她说话,告诉她她认错了人,他不是他父亲,他是她的儿子。 他一直说一直说,反覆的说着,可她像是听不进他的话,一直不停的挣扎,试图要再去拿被他丢在一旁的水果刀。 好在后来,他舅舅来了,帮着他安抚好母亲的情绪,母亲也因为哭喊过度,昏睡过去。 等母亲清醒后,她已经能够认出他来,可精神状况却明显不稳定。 她认定谢宁安是如同当初带走他父亲的那小三一般的存在,认定谢宁安是来与她抢儿子的坏女人,她要他保证再也不会与谢宁安在一起,也绝不会跟着谢宁安走。 他犹豫了。 这样的保证无疑是要他做出令他痛苦的抉择,而这个决定势必同时也会伤害到谢宁安,他捨不得看他的小老虎伤心难过,也不愿意疏远她。 母亲见他如此,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情绪又开始起伏,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让他对自己保证,双手捏得他手臂发疼,可他张了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舅舅在外头听了大半,见他迟迟不肯表态,连忙进房来让他赶紧答应。 他痛苦的望着自己的亲舅舅,朝他摇头。 见状,母亲又一次陷在疯狂状态之中,扬言他若是不肯离开谢宁安,她会拿水果刀去杀了谢宁安,让他再也见不到她。 他惊恐的望着母亲,儘管她现在处在情绪崩溃的状态下,可他知道,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她就肯定做得出来,因为她就曾经背着父亲偷偷摸摸去找过那个小三,还跟对方扭打在一块,在对方手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他再不敢与她强,深怕因为他,谢宁安会被他的母亲所伤害,而他母亲也要因此背上杀人的罪名。 她们一个是他的亲生母亲,一个是他喜欢的女孩子—— 他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无声地砸落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他张嘴,艰难的开口。 「好,我答应你,不跟她在一起,也不跟她走。」 52 答应了不算完,母亲并没有真的放心。 当他意识到母亲居然偷偷跟他到学校,坚持载他来回补习班,甚至在兜里随身带着一把美工刀,就是为了确定他没有背着她跟谢宁安在一块,他差点也要崩溃。 他才十七岁,面对这样精神状况不佳、明显生病了的母亲,他每一天都活得胆战心惊。 就怕一不小心,他和谢宁安说了话、感情极佳的走在一起被母亲看见,谢宁安会就此惨死在母亲的疯狂之下。 所以他趁着两次谢宁安与许璟钧主动找上他谈话的机会,说出疏离且伤人的话,求着、逼迫着让谢宁安不要再喜欢他。 甚至在她被别人说些毫无根据的间话时,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帮她说,就怕她因此对他又有期待,重新找上他,替她招来祸事。 那段期间,他过得很不好,吃不好、睡不好,只要一闭上眼,脑中就会浮现谢宁安哭泣悲伤的模样。 再者,没有谢宁安的事情,他母亲的精神状况还是一直很不好,时常会疑神疑鬼,认为他其实没有听她的话,随时都会跟着谢宁安远走高飞。 他的保证已经没有用处,比起听信他的话,他母亲更信任幻听里的那些言论。 他没有办法,只能背着母亲跟舅舅讨论起送母亲去治疗的事情。 高三毕业那年,舅舅联络上一个心理医师,打算带母亲去给那位心理医师看看情况。 但母亲拒绝了,她坚持自己没有生病,甚至打心底认为他们根本不是要送她去医院,而是要拋弃她,把她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关起来。 挣扎中,母亲失控衝到大马路上,被一辆煞车不及的车迎面撞上。 母亲撞伤脑袋,失去记忆,虽然还是有着明显的心理问题,可相比起过去,失去记忆的母亲更愿意听他们的话,顺从的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且随着治疗的推进,她的心理状态逐渐好转。 松口气的同时,他想起谢宁安。 他无数次想着要去找谢宁安,又担心谢宁安的出现,会刺激母亲的记忆,让她记起从前的事来,并再一次强烈的逼他离开她,所以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次也没有付诸行动过。 他一心扑在课业、打工以及母亲身上,将自己的全部心力都放在这三件事情上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谢宁安,逼着自己将她遗忘。 可结果,四年以后,她主动出现了,还在碰见他以前先遇上他那正住院接受检查与治疗的母亲,并且他讶异的发现,他母亲很喜欢她。 回忆至此,周奕宬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下一大口水,润润喉,而后望着早已泪眼汪汪的谢宁安,继续端着认真的神情望着她。 那埋藏在心里长达五年之久的话,在这一刻,终于能够通通告诉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 「宁安,我一直是个很克制自己的人。」 「在你出现以前,我妈曾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不敢轻易对谁动心,我也曾经很确定我这一辈子大概就不会喜欢上谁了。 「可你出现了,你的出现是个例外,我确实对你动了心,也正因为如此,我迟迟不敢回应你的心意。」 「我知道,就像你那时候说的,我是我、我爸是我爸,我不会因为我是我爸的儿子,我就跟他一样渣、一样的不负责任,但我会怕,我不敢拿你去赌。」 「然后是我妈的精神状况,她逼我离开你,怕你抢走我,她拿你的性命威胁我,我没有办法,我是真的害怕,害怕她会伤害你,害怕我最亲的人会伤害我最爱的人──」 「我这样说也许你会觉得我心眼坏,可我是真的庆幸,庆幸她失去所有的记忆,愿意接受情绪的治疗。」 周奕宬闭上了眼又睁开,眼里闪烁着泪光。 「补习班那天,你说如果未来有一天,我有喜欢的人,要我一定不要跟你说,可我没办法不跟你说。」 伸手小心翼翼捧住谢宁安的脸颊,周奕宬笑开来。 「宁安,我喜欢你,从以前到现在,我就只喜欢你。」 谢宁安再忍不住眼泪,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他手上,她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足足等了七年的告白,她曾以为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听见眼前这个人对她说上一句喜欢,可没想到,她真的等到了,而且还是这样带着真相、深情款款的告白。 谢宁安哭得很惨,脸上的妆都有些哭花,周奕宬怜惜的将她拥进怀中,却猛地被她推开。 「做什么动手动脚的?我答应你了吗?」谢宁安都哭花了一张脸,嘴上还是嘴硬道:「你现在才跟我说这些又能怎么样?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周奕宬轻声叹息,眼里、话里却都带上明显的笑意。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都不愿意拒绝我?」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有男友来骗我?」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我说以前的事情,还哭得像个小花猫?」 一连三个为什么,问得谢宁安哑口无言。 虽然严格说起来,她不是没有拒绝过他每一次的邀约,可她一时间给忘了,他也不打算提醒她;再来,男友的事情,她其实自己都忘了曾有过这个谎言,如果不是为了拆穿他的风流,她也不会重新拿来说事;最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听他说这些,她只是没有拒绝而已,这她也老早就忘记了,奸诈如周奕宬自然还是不会提醒她。 所以谢宁安我了老半天,组织不出一个完整的语句来替自己解释这些行为。 「我什么我,谢宁安你就是个小骗子。」伸手拧了下她白嫩的脸颊,周奕宬恨恨地说。 谢宁安愣了一瞬,而后哭出声来。 「周奕宬你就是个混蛋、大混蛋、宇宙无敌世界大混蛋,你就只知道欺负我,你明知道我就是喜欢你,你还要抓着我这些行为不放,你真的、真的有够讨人厌,我最讨厌你了──」 「好好说话。」打断谢宁安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可言的话,也不管她是不是还要哭,周奕宬的大手捏上她的脸,让她的嘴呈现o字型状态。「我问你,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周奕宬难得有这么霸道的一面,谢宁安差点没被吓坏。 这人不会是为了倒追回她,总裁小说看多了吧? 见谢宁安看傻了眼,周奕宬动动手指,反覆戳在谢宁安的脸上,提醒她回话。 「讨厌……」谢宁安的脸被他捏着,只能口齿不清的回答。 虽然她刻意放轻声音,但还是被周奕宬听进耳里。 他确实这阵子总裁小说与电视剧看得不少,他本来还想像那些总裁用霸气的姿态再问一遍,可见谢宁安这副可爱的模样,他一个憋不住,直接笑出来。 他收回手,重新用双手捧着他最心爱的女孩,深情的凝视着她。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他一压低声音、放柔语调,还对她那样温柔的笑,她就再无法说出任何违背自己心意的话,只能顺着自己的心,说出深藏在心里五年之久,不敢也不愿意对任何人说出的那两个字── 「喜欢。」 周奕宬满意的笑了,他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轻靠在她的头上。 「那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谢宁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轻轻将他推开,静静凝视着他。 她的沉默让他愣在当场,脑中飞快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她又笑了,她笑弯眉眼,而后飞快在他侧脸上印上一个吻。 「我当然要。」 周奕宬傻呼呼的摸着刚才被亲吻的地方,只觉得那区块热得像是随时都会起火燃烧,将他整个人包裹在火焰之中。 谢宁安见他傻成这副德性,全然没有刚才故作霸总的模样,得意的偷偷笑了。 这才对嘛,想她一个喜欢过无数人、谈过无数恋爱的「情场高手」,怎么可能输给这个只靠着总裁小说和电视剧练了几个月或几天的假霸总呢? 饭后,周奕宬送她回家,在他家门口,两人很是依依不捨了一番。 打车子开进巷弄里,谢、许两家人就注意到了,各自以为是自家人回来,习惯性的在窗户旁看一眼,这一看不得了,纷纷缩在窗户旁偷窥外头的两人。 许璟钧自然被许爸叫过来一起看,他靠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外头的两人身上,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飞快在上头输入几个字,然后发送。 屋外,谢宁安正跟周奕宬抱得不愿分开,口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她伸手进口袋拿出手机查看。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一个没忍住,反射性伸手推开周奕宬,周奕宬一个不妨,竟被她推得跌坐在地,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屋内的两家人乐得哈哈大笑出声。 谢宁安又尷尬又慌张,既想伸手去拉周奕宬,又记掛着屋内偷看的两家人。 咬咬牙,她选择先伸手把周奕宬拉起来,然后转头去瞪躲在屋内偷看的自家父母与兄长,以及许家窗户内那个正朝她笑得得意的许璟钧。 谢家的门被推开来,双胞胎兄弟出现在门口,朝周奕宬招手。 「外头多冷啊,进来坐啊。」 周奕宬询问地看向谢宁安一眼,见谢宁安点头却没走,刚抬起的步伐又放下,疑惑地望着谢宁安。 「你先进去,我等一下许璟钧。」谢宁安咬牙切齿地说道,目光落在许家紧闭着的大门上。 不用想,这种八卦事情肯定少不了许家一家人。 果然,她话才说话,门就被推开来,走在前头的是拿着两瓶红酒的许爸,身后跟着两手各拿一只高脚杯的许妈和许延鑫,三人经过谢宁安身旁时,先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才依序走进谢家里头。 谢家那头,见两人迟迟没动静,双胞胎兄弟已经过来揽着周奕宬的肩和手,半强迫的先将他往屋里面带。 谢宁安对他拋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重新将视线放在正从家里出来的许璟钧身上。 许璟钧慢条斯理的关上家里的大门,迈步来到谢宁安面前。 谢宁安踹了他一脚。 「还真是谢了啊你的提醒。」 「好说。」许璟钧挑了下眉,目光落在谢家敞开的大门里头,大受谢家人与许家人欢迎的周奕宬身上,「你说要是他们知道周奕宬就是五年前害你哭成那样的混蛋,他们还会这样喜欢他吗?还是会把他揍得半死?」 谢宁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将目光落在周奕宬身上,望着他正笑着的模样,心里一阵柔软。 「他有苦衷,我之后再告诉你,你先别跟他们说,我自己找机会说。」 「可以,不过如果他的苦衷说服不了我,我就先去把他揍一顿。」 谢宁安也不怕他,冷笑一声道:「好啊,那我就把珂珂叫过来,看你敢打谁。」 现如今软肋就是苏珂并且特别听苏珂话的许小璟:「……」 「进去吧,外面冷死了。」 搓了搓自己的手,谢宁安率先走进自家屋内,许璟钧跟在她身后,顺手把大门关上,同时也将两家人的欢声笑语关在大门之内。 谢宁安走到周奕宬的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缓缓收拢,将她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掌心里头。 听着满屋子的欢声笑语,身旁坐的是自己喜欢了七年的男孩子,四年前因他而感到冰凉的心,在这一刻,重新有了温度。 过去曾有过的悲伤与痛苦,都在这瞬间被她忘得一乾二净。 此时此刻,她在,他也在,那就已经足够。 他曾耗尽两人的青春年华,始终活在漫漫长路的另一端,徒留她一人在漫长的青春岁月里独自伤感。 直到那一天,他迈开步伐,从那一端走向她的这一端,将阳光带给她,将他独一无二的感情送给她。 他是她青春岁月里的漫长期盼,长得她曾经以为,他永远也走不到她面前。 幸好,他来了,而她也没走。 全文完 致青春年少的他们 青春很抽象,但有你存在在那里,一片荒芜就开出了花,如此鲜明、美丽。 后记 原本想着大概修一下错字语句就好,结果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一章都被我修过了,花两天的时间看完近十六万字,差点没累昏自己。 说在前头,其实这本来是个甜文,写着写着发现这真不是我的style完全写不了彻头彻尾的甜文(崩溃),所以没忍住虐了点,差点都要悲剧收尾,还好及时扭转! 所有关于安安跟小周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 想说的已经透过故事传达,没能说起的日后大概会用番外再稍微补充一下,但不能保证全都会补上。 一如简介上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这是最初设定这故事时背后的悄悄设定。 例如霸凌事件的主角张楠,例如李箏和谢宁安曾经歷的事件,也例如周奕宬真正的心理状况。 由于都不是什么太欢乐的过往,真要写起来估计也很黑暗,所以说不定最后我也不会补上,就交给你们各自脑补。 说说谢宁安这个角色。 估计是我这么几本故事写下来,最憋屈的一个角色。 不说受欢迎设定的彩琳,就说同样招人非议的小小和方情沄,她们一个痛快反击,一个嚣张蛮横,还真没谁是像安安这样一个既有着坚强一面,也同样有着敏感脆弱一面的角色。 她是个为感情而活的女孩子,只要一碰见周奕宬,她就再挪不动步伐。 她生动可爱,有着小公主的脾性,是真正被人捧在掌心上成长的女孩子,也是我笔下目前唯一家庭健全的女主角(到底要把其他人写多惨),所以相比起其他人,她更贴近一个真正的人。 能够好好地把她的故事写完,我打心里感到开心。 至于为什么男主是小周同学而不是小璟同学。 作为一个同样有着竹马并且竹马是个奇怪脾性傢伙的我必须负责任地说,不管我把小璟写得多么帅气,我都写不出一个可以跟青梅竹马谈恋爱的故事啊(痛哭)。 好啦开玩笑。 小周其实是个很特别的角色。 虽然我打心里认为自己并没有很好的把想像中的那形象,完美的用文字呈现出来。 以至于小周的特别只能透过宁安对他的无法放弃与喜欢来呈现。 我尽力了,可惜文采不足,还请多多见谅,运用你们强大的脑补力把他的魅力再往更高大上去想像吧。 然后,小璟作为男二,但他不是你们的哈哈哈。 他跟珂珂有感情线,可以期待一下我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生出来的续集。 最后感谢一下在我日更期间每天支持我的小伙伴们。 无论是跟着我的更新,每天投珠留言支持我的你,还是特别爱潜水一直都没现身只在ig跟我互动的小调皮们(我不说有好几个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popo帐号名称是什么,只认得出你们的脸书和ig名,你们真的不现身跟我打个招呼吗),真的都特别感谢。 尤其感谢在我失踪那么久后回来还是愿意继续跟随我的骨灰级宝宝们,我只能用文字行大礼表达我的感谢了!(行个大礼) 谢谢你们呀。